
明清时期乡镇不应有城隍庙,但旧时张秋“无郡邑之名,而有郡邑之政焉”,因此在镇子西北一隅建了座城隍庙,数百年后的今天,却已破败不堪。
有顺口溜云:“一望阿城六七级,再过景阳四五坡,东昌府南运河侧,北京景德泊一锅。”
话说这商贾之渡,必有繁盛之埠,史上京杭运河经流城中的古渡口——聊城张秋镇便是其中之一。武松在景阳冈打过虎,蒲松龄来此骑过毛驴,顾炎武在《天下郡国利病书》中,笔赞张秋是闻名遐迩的“山东三镇”之一。
而今日的张秋已不复当年,盛世时的口碑只在历史中回味,数百年兴衰,都随一条运河缓缓而去。
文/片 本报记者 张榕博 王传胜
向北可称小北京,向南堪比小苏州
今天的张秋主街是一条柏油路,两侧是仿古街。旧时张秋古镇绝非此等景象。相传宋元年间,张秋镇原称“景德镇”,与江西瓷都齐名。
据说明清之时,张秋人口已达百万,与聊城另一漕运重镇临清合称“临张”,民间更有“上有临张,下有苏杭”的美誉。还有文人送来雅号,张秋向北可称“小北京”,向南堪比“小苏州”。
不过,以前张秋镇曾有一个小名,叫涨秋。说的是每逢秋季,此地必定涨水。
历史上,每次被水“冲泡”,张秋镇总要换些面貌。比如季札挂剑台就被洪水所淹,从此少了几分历史底蕴。
再说当地闻名的“戊己雄峙”。相传戊己山是当地一座名山,可历经多场洪水之后,如今仅剩下不足几丈高的土坡,空剩下“戊己山”三字石碑。
明弘治七年,运河决口,涨秋镇惨遭淹没。之后,涨秋镇地方官为图吉利,便把涨秋更名为“安平镇”。明末又改称张秋镇,为的是去一去当地的水。
张秋镇数百年兴衰的历史,和京杭运河息息相关。
张秋是江南腹地连通京城的运河必经之路,元代运河连通,古渡口张秋数百年的商贸繁华就此启幕。江南所产竹木、柑橘、稻米、桐油、丝绸、茶叶等,在此卸船,再由陆路运销山西、陕西及本省各地,而张秋周边所产乌枣、阿胶等土特产及手工制品,甚至产自山东沿海的海盐,也由此装船,运往南方各省。
张秋镇上的街道名无不与商业相关。如柴市街、果市街、纸店街、针线街、竹竿巷、针市街,街道名也乃集市名,各路商贾来此,按名寻市便可。
兴盛之时,张秋城墙高两丈有余,有城楼四座、水门四座,南北运河水关两座,每关各有两艘战船封锁。
繁华不再,炖鱼的滋味还在
财富旺地,自引得商贾名家聚集。
在张秋镇,商贾名流素有“南常,北孔,当垫儿高”的顺口溜,说的是论地富有常家,论文渊则有孔家与高家。
可惜张秋因水而兴,后来也因水而衰。
由于近代黄河洪灾连年,出海口改道,导致运河堤坝决口,河床阻塞,整个京杭运河彻底废弃。昔日的河流枢纽反成为闭塞一隅。
数百年的繁华落幕,小镇回归最平凡的颜色,幸好,一方水土,留下了一方滋味。
昔日张秋小镇要满足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的胃口,一定要有佳肴美食伺候。
到如今,汆丸子、五更炉熏鸡、高唐布袋鸡、尹阁下凡肉、羊控子、水爆肚、张秋炖鱼等名吃仍然能勾得人食指大动。其中肉弹骨酥的张秋炖鱼,最有来头。
“泊船在此为一锅”之说何来?说的就是这一锅炖鱼的香。
不过,虽居于运河之侧,张秋炖鱼选料却绝非运河里的鱼,而是东平湖里的鱼。东平湖水比船来船往的运河水活泛、清澈,因此,鱼儿的味道也好。
张秋炖鱼的创始人张九奇原是东平湖人,清末兵荒马乱年间,和妻子带着俩闺女,一路逃荒要饭来到张秋落脚,在南门口卖炖鱼、炸鱼、炸虾。后来,张九奇两个闺女一个嫁给郭家,一个嫁给了夏家。张秋炖鱼的手艺,从张九奇手中传到在他家做工的张建国的先祖手里。
“先把鱼炸两遍,骨头都是酥的,再炖一下,味道全进去了。炖鱼,溜鱼,糖醋鱼,我能做出二十多种。”张秋炖鱼传人张建国笑称,这门手艺外地人吃不到,只有本地人能享到这个口福。
传说的是故事,也是传统
要说数百年繁华给张秋积淀了啥,儒释道自不必说,仅仅张秋镇上文庙及书院、书局、寺庙、观祠就有十处,还不算戊己山、挂剑台这些名人遗迹。特别是繁盛时留下的庙宇,更值得一提。
张秋曾是徽商与徽家班进京的驿站,山陕客商在此亦有会馆。
今日张秋古城中,仍存留关帝庙与山陕会馆旧址。会馆建筑形式为四合院,坐北朝南。建有正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大门与戏台叠为上下两层。上层为戏台,下层为大门,大门前脸有石匾“乾坤正气”。
山西人敬重关公,“关公讲义,自古商贾往往见利忘义,商贾们自是希望扭转人们心里的丑印象,才每经一地都请来关老爷,作为主神。无论是商讨一些商业情况还是听戏,都需要祭祀关公。”聊城大学运河学研究院博士郑民德说。
今时今日的张秋,农历腊月二十三那天,家家户户吃完早饭,都会贴上木版年画,给灶王爷汇报年余,再给财神、天神爷供上新馍。而到了四月初一,张秋镇上几万口男女老少,都会到戊己山疯子坟任大仙那里拜一拜。
相传,任大仙是当地一位道士,不仅会分身法,还经常救助贫民。同乡认为他是仙人,对他特别尊重,从此“仙声大振”。于是,达官贵人们纷纷慕名而来,找他聊天。任大仙对此很烦,就在张秋一座庙里升天了。
旧时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把任大仙的庙当成买货易物的大集。如今小镇上到处都有超市,但大伙儿仍然喜欢赶集,不为采买,更像张秋老百姓们一年一度的欢庆。
每年,张秋的男女老少不光要拜任大仙,还要一起去贤惠奶奶庙,送子奶奶庙,还有眼光奶奶庙。
聊城大学博士吴欣感慨,这些未必可信的传说,却成为存留于民间的传统与社会信仰,仍在乡里发挥作用。
追故事的老爷爷
本报记者 张亚楠
王可太,1950年生,成长于潍坊高密峡山区。小时候与鱼虾、螃蟹,蚂蚱作伴,在砺阜山下、潍水之滨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
年轻时的王可太从农民转为人民教师,教了20年语文,又走进县政府办公室,成为国家干部。九年前,退休后的王可太想起了小时候听父母讲述的玉皇大帝成长传奇、八斤狸猫降伏老鼠精的种种传说,越想越觉得有趣。但年代久远,很多故事的细节残缺,于是,他踏上追寻故事的旅程。
他回到年逾八旬的父母身边,听他们讲故事。他骑上自行车,带着干粮,到潍河两岸的村镇走访年长者,探寻峡山潍水地带的神话传说、风土民情、名人轶事、人文典故、方言谚语。
一去少则三五天,多则十来天,采访完成后,他便骑车回家,埋头写书。孙子、孙女交给老伴儿照看,老友牌局从此不见了他的踪影。2006年,他花了两年时间,将文章集结成《峡山潍水文化撷趣》一书。
《峡山潍水文化撷趣》像一桌五颜六色的茶点,随便捡起一块小糕点放进嘴里,都是一股甜甜的趣味。
书中一开始,王可太就讲述了峡山地区除夕夜“唤神牛”背后的渊源。大年除夕,夜幕降临,潍河流域村落里的老百姓都来到村头或村里的中心大街上放鞭炮、燃香纸。鞭炮放完、香纸燃尽,各家老人便领着自己的孩子,高声呼喊着“喵——来——”往家走,这一声声呼唤的就是神牛。
这背后是神牛和潍河河神斗争的故事。潍河河神是个坏蛋,经常兴风作浪,一年必吃72条人命。尤其是夏秋两季,经常发大水淹没庄稼和房屋。玉皇大帝为了拯救百姓,派下一头神牛,每当河水上涨,神牛就来喝水,从此水灾不见了。但是好景不长,恶习不改的河神勾结上游的一个大地主,设计陷害神牛,他们把很多麦糠撒在河里。神牛用力喝了一大口,被水中的麦糠呛着了,好不容易吐了出来,却再也不能喝水了。河水越涨越高,神牛也被淹没并被冲走。潍河岸边的人们想念着为民除害的神牛,总希望它有一天再回来。因而,每年除夕夜,大家都会自发地呼唤神牛。
王可太希望这些故乡风俗流传下去,同时,作为一个有着20年教龄的语文教师,他希望为家乡的孩子们提供一份有趣的文化读物。
王可太说,很长时间以来,学生们学习语文的兴趣普遍很低,主要是贴近他们生活实际、让他们喜闻乐见的书籍太少,乡土文化方面的书根本没有。写书的时候,王可太时时想着要把故事讲得有趣,让孩子们喜欢。
三年前,受朋友鼓励,他又把部分传说编写成电视剧本,在他的剧本里,玉皇大帝在凡间是个名叫遇蝗的苦孩子,他有疼他的舅舅、心肠毒辣的妗子。将来,王可太还要跟儿子学习制作动漫,他希望,有一天将这些想法都变成现实,让小孩子们了解并喜欢上家乡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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