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乐融融老四合院
2015年04月21日  来源:齐鲁晚报
【PDF版】
   □张稚庐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登上大明湖畔的北极庙,山门下是几十层石阶,俯瞰满湖春水,眺望南岸,葱郁的绿树掩映着一片大大小小的四合院:青檐细瓦,屋宇栉比。天际处一痕山影,烟云缥缈。多少年来,这景象每逢想起,还宛然在目。
  济南传统民居是四合院,它的格局自明清以来已定型,多集中在“老城”。“标准”四合院是这样的:若东西街,路北的门,那么黑漆大门开在宅基的左手,门上有木刻对联,无非是“忠厚传家远,诗书继世长”之类。门两旁各有一块上马石,迎门是青砖影壁,中心嵌砖雕“鸿禧”两字,或是粉白的一面影壁红漆个“福”字。进门向西穿过四扇屏门,一溜花墙将南屋与北、东、西屋隔开,独立成一长方形小院,南屋多用来会客。花墙中间有一个亭式的垂花门,里面就是“内宅”了。五间抱柱出厦北屋为“上房”,连同东、西屋都是青瓦顶、方砖地。雕花棂子的窗牖,上部糊白纸,下部安玻璃。院子里是青砖墁地或鹅卵石铺的十字甬路。
  讲究的人家,都要请裱糊匠“裱屋”,这是旧时济南专门的一种行业,有师傅有徒弟,很像现在的房屋装修公司。裱房包括“糊顶棚”、“糊墙”、“糊窗户”。糊顶棚,相当于吊顶,可遮住难看的苇箔和椽子。这须先在屋梁边以高粱秸为架,缚为方格,纸糊其下。当年济南的南纸店都有“裱纸”出售,这种专用纸每张约尺许见方,印有“万”字或云彩暗花图案,正面似刷了一层细白粉,很是挺括。裱糊时,一人在纸背刷糨糊,一人裱,刷者刷好,轻提裱纸两角,递与裱者,裱者先仰贴两角,然后用小帚迅速扫平,遂贴于顶上,依次一张一张贴下去。两人配合,甚属巧妙,平直光滑,仰视如板壁横悬。屋里经裱糊匠这番“打扮”后,已经十分洁白、漂亮了。诚如明归有光《项脊轩志》所云“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尤其明月映室、风移影动,自有种静谧、闲逸的美。住七八年后裱纸旧了,可再重裱一次,依旧光洁如雪。
  一座四合院,可容两三辈人居住,上房住老人。东、西屋住儿孙,南屋可作客厅,关上大门,就是一个小天地,一家人歌哭忧乐于斯,可代代安居。
  宽阔的庭院里,总有一两株老树,或石榴、丁香,或海棠、梧桐等。北屋的石阶下还养着几盆花,茉莉、一品红、仙客来、红掌等。春天,静悄悄的四合院里花木扶疏,一树海棠嫩红的花,闪灼在日影中。满院子弥漫着芬芳,只听蜜蜂嗡嗡地飞,暖日暄晴,一只燕子飞过房檐,屋里也显得碧沉沉的,老猫在廊前酣睡着……在四合院里消夏最堪回味。院里都有老树,一遮一大片绿荫,东院的树可遮住西院,有如屋顶上撑着一把大伞。屋门口垂一幅竹帘,窗户换成纱窗,既透风,也飞不进蚊蝇来。府上若有俩儿闲钱,还可叫人从冰窖送块天然冰来,放在屋中央的豆绿色瓷缸里,寒气阵阵。碰巧下一场雷阵雨,霎时乌云滚滚、雷声隆隆,滂沱大雨来了,飘窗打瓦,院子里水花乱溅,水声哗哗。一会儿,雨过天晴,蜻蜓飞上牵牛花,檐头还滴着水点,树梢上已蓝天一片。搬个小凳到院中坐坐,还有什么暑意呢?
  下苦力的穷朋友,黄昏时回到家,先在井台边痛痛快快冲个澡。吃罢晚饭,赤脚、赤膊拿着把破蒲扇,横卧在庭前荫下的竹躺椅上,静静地抽一袋烟,喝一口酽茶。地上还铺着张大苇席,任小儿幼女在上面嬉闹。月影悄悄爬上西墙,晚风送来花香。直到萤火虫乱飞,家家才掩门入睡。街上有时传来夜行人的京戏声:“先帝爷下南阳……”待“先帝爷”唱过后,差不多已过12点,此时正残月疏星,风露满天。
  冬天,只要窗户糊严实,棉门帘一挂,把“憋里气”炉子安上几节铅皮烟筒,最外一节从窗上面花棂子的一格中伸出,弯向檐上,屋里便暖暖和和。黄昏时候,当你冒着严寒归来,刚进二门,就看到玻璃窗上有层蒙蒙水汽。灯光下,人影绰绰。一踏进屋里,顿时被一团盎然暖意包围,这家真是舒适,马上忘了屋外的苦寒。冬夜,霜月当窗,朔风呼啸,吹得街上电线悠悠作响,深巷里偶尔传来“茶鸡蛋——热鸡蛋——”的叫卖声,四周那么静。此时,围炉独坐,慢啜清茶,剥着花生,万籁俱寂之趣油然而生。
  四合院是一种民居,它同人事混在一起,才有了感情,才显出独特的生活情趣,显出淳厚的文化氛围,显出春夏秋冬之变,显出邻里之间的和睦。数百年来,它与居民融为一体,与历史融为一体。没有它,又怎能显出昔年济南老百姓的生活呢?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网友为此稿件打分的平均分是:
齐鲁晚报多媒体数字版
按日期查阅
© 版权所有 齐鲁晚报
华光照排公司 提供技术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