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春韭
2015年05月0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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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倩
  女友从老家回来,说带回一样好东西,原来是韭菜。“自己种的韭菜,有什么稀罕的?我们楼上很多邻居都在阳台上种盆栽韭菜呢!”我不屑地回答。她解释,“这可是春韭,很嫩很绿的,头一茬,香着呢!还没打过农药!”
  韭菜,在城市里已不稀罕,一年四季,菜市场和超市里都能买得到。韭菜是蔬菜家族中的老大哥,辈分儿高,人缘儿好,很讲义气。回家探望父母,下厨包一顿韭菜馅的水饺,成为很多家庭的温情功课。
  春韭,听听这名字,心里便一团欢喜。春天似乎特别施恩于这种蔬菜,赋予它诸多精气。最香的春韭,应该在乡村,这一点我深有体会。姥姥家住在城西郊区,那里出产西郊盖韭,久负盛名。据说清朝那会儿,它就是我们济南的名菜,解放之后,西郊盖韭和唐王白菜、北园芹菜被称为“济南三美”。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回姥姥家,田间地头几乎家家都种韭菜,绿油油的一片,那种绿是明亮的、舒畅的、赏心悦目的,恍若刚刚被雨水洗刷过似的,绿得有几分幼稚;远远地看,绿出一片碧。
  母亲在家是种菜出身,她说,西郊盖韭多为“三棱箭”品种,韭叶的横断面呈三角形,经过软化栽培,香味浓郁,素有“千里香”的美称。中午吃饭,用大铁锅烙韭菜饼吃,把刚从地里割回来的春韭洗干净,沥去水,从鸡窝里摸上几个鸡蛋,调好馅子;和面、擀饼、铺馅、下锅。家里姊妹多,分工同步干,一会儿便能完成。我特好事儿,爱蹲在灶膛一旁拉风箱,一推一拉,呼哧呼哧,白色的烟气顺着大烟囱云游到天上去,格外有趣。
  刚出锅的韭菜饼,卷成筒状,咬一口,喷香,烫嘴,不过,越烫嘴越吃,吃得正是这股子热乎劲儿。农闲的时候,姥姥用韭菜包素馅水饺,家里人多,水饺包的个头很大,但非常有味道,绝不逊色于梁实秋先生当年在青岛顺兴楼吃过的“顶精致的水饺”,我想,若是梁先生到乡村农家吃一顿春韭作馅包的水饺,想必亦会难忘。
  如今,姥姥家早已不种韭菜了,田地变成楼房。然而每年春天,母亲都会赶在春韭上市时,包韭菜水饺、烙韭菜饼已经成为一种不自觉的饮食习惯。如果错过春韭,母亲会叹气,“没吃上今年春韭,真遗憾!”当时,我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韭菜一茬接一茬,都是同样的菜。长大后,我才慢慢开悟,春韭是春天的奖赏,也是大地对农人的馈赠。农人是离大地最近的人,他们也是最先发现春天的人,因此,他们最有资格享用春韭。
  有意思的是,有些城里人将韭菜和蒜苗混淆。一位城里长起来的准姑爷,跟着未婚妻回农村老家,下地干农活的时候,他竟把蒜苗错当成了韭菜,惹得周围的农人忍不住大笑。是的,韭菜和蒜苗还有小葱长得很像哥儿仨,而且吃起来都有呛鼻的辣味,不好闻。但,春韭则不同,它带有持久的香味。明代文学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分析道,“……蒜则永禁弗食;葱虽弗食,然亦听作调和;韭则禁其终而不禁其始,芽之初发,非特不臭,且具清香,是其孩提之心之未变也。”
  “孩提之心”,说得多好啊!春韭满身皆是孩子气,包藏着一颗未泯的童心,所以,大地才会特别恩宠它,使它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颐养人们的脾胃,还有心灵。
  如此孩子气的蔬菜,怎能逃过诗人们的敏锐眼睛?“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大诗人杜甫的诗句令后人称颂,剪的是春韭,也是内心绵延不尽的情谊啊。或许,乡下雨中的春韭最值得玩味吧,雨丝袅袅,春韭亭亭,“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别有一番意境。如潘天寿的《好友相晤图》中所描绘的场景:新雨过后的芭蕉之下,两位好友相对而坐,“剪韭共加餐”,真可谓怡情养心的高贵享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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