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燕慈教我“要写出自己”
2015年05月0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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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燕慈先生给作者的信
     朱燕慈(1909—1975年),肥城人,出身望族,当代著名书画篆刻家。上世纪50年代以独创魏楷全文书写新中国颁布的宪法,被国家文博部门选藏,名噪一时,遂入民间所传“济南四大写家”之列,生前供职于济南市邮电局。我虽姓朱,但不是朱燕慈先生的族亲。1968年秋,由在济南邮电局工作的徐大姨引荐,我结识了朱先生。
  受家庭影响,我六岁学习书法,那时学书法叫“写毛笔字”,写出名气来的叫“写家”。因为是济南1967年毕业的“老三届”,1968年无事在家等候分配,这正好给了我练习毛笔字的绝佳时间。记得国庆节前的一天,我到经三路上的旧货古董店看毛笔,出来往西不远就到了大纬二路路口,不经意间看到经二路路口西北角正有人往墙上写宣传标语,就走了过去。那位老人着一身洗得发旧的藏蓝中山装,肩背略弓,个头不高。他左手提着一个盛着黄漆的小油桶,右手持一支写大字的抓笔,正站在用砖垫起的架板上,全神贯注地往已经刷好红色底漆并打好暗格的墙壁上写着字。我清楚地记得,是写的毛主席语录:“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党,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他时而稍低一下头,蘸一下油漆,然后,稳稳地运笔,顿挫转折,一气呵成,厚重端庄、结构密实的一个字就如泰山一般稳“坐”在那里,笔画边缘没有一丝油漆滴流。
  一般人只知练字不易,却很少有人知道,直接用油漆往墙上写字,没有练到“绝顶功夫”,那是不成的。而这位老先生却轻车熟路,不一会儿,一段文字就像朵朵梅花绽放在墙壁上。我记得,老先生写完后,往后站了站,仔细地端详着墙壁上的“成果”。这时,我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小油漆桶,他没有说话,看了看我,继续看着墙上的字。一会儿来了几个年轻人,说笑着扛着架板,搬着砖,并从我手中提走了油漆桶,走进不远处的济南市邮电局大院。
  说来也巧,国庆节放假,在邮电局工作的徐大姨来我家看望我母亲。我便向她谈及我街遇的“偶像”,谁知她正好熟识朱燕慈老先生。她看我当时那个崇拜劲,就让我拿着作品带我去拜识老先生。
  朱燕慈先生住在经十路的邮电新村,他言语不多,白皙的脸上一直挂着祥和的微笑。在看了我写的字后,说道:“你写颜体,厚重还不够,要把笔铺下去,在二到三分笔间转换,才能写出力度来。”我点着头又说:“我喜欢您写的魏碑。”他接着说:“喜欢可以写写,可我告诉你,我永远是我,你永远是你。就是你将来写得比我好了,也不会是我的。一定记住,要写出自己来,千万不要钻到别人的字堆里。”这一句话如醍醐灌顶,让我眼前一亮,顿开茅塞。已经写了十几年字的我,不就是钻到故纸堆里没有拔出来吗!真是“学书十载,莫如明人一点。”临走,先生还送我一支北京制笔厂制作的特制加健中白云毛笔,此后的很多年里,我一直用着它。朱燕慈先生豁达无私、不专门派、提携后人的胸怀令我肃然起敬。
  结识先生不久的1968年年底,我到沂蒙山区成了“知识青年”,与先生见面的机会就很少了。可与先生的信件往来,虽然不多却一直没有中断。无论是在山区务农,还是干兽医期间,至先生去世之前的六年间,先生都是始终如一地以笔墨给我传递着关爱提携之情。只是先生当时的字是写在油面纸上和新闻纸上的,因我压在办公桌的玻璃板下,时间一久纸张变质,有的粘在桌面和玻璃上,我心痛不已。为了能长久保存,我把它裁剪开贴在不用的本子上,保存至今。可如此一来,憾喜兼生——遗憾的是破坏了先生作品的整体性,可喜的是保存至今也完好。
  那时候一到年节,只要有机会回到济南,我都要顺便给朱燕慈先生带上一点沂蒙山的特产花生米,或是两小瓶花生油,每次先生都非常高兴地收下,就像长辈看到孩子一样,我也感觉不到生分。
  1975年春节,我因故没能回家过年,不巧的是,先生也就在那年二月丢下了他的家人,也丢下他喜爱而终生追求的笔墨事业,到天堂去了。当接到母亲为此发来的信件时,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到村里油坊打上一瓶花生油,一滴一滴地倒在山坡的一株刺柏下,默默地祭悼着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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