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饼”和“支前面”
2015年06月16日 来源:
齐鲁晚报
【PDF版】
作者祖母生前在磨磨。
□王绍忠
每当回到农村的老家,我总要环视一下故里老宅。随后,端详一下老枣树底下的石磨。这是一盘在那血雨腥风的岁月为革命彪炳青史的“功臣磨”,两片“亲密无间”的磨扇,娓娓诉说着乡间擒匪灭寇的血火传奇。
这盘石磨是曾祖父留下的祖传家业,结实且厚重。在上片磨扇上,凿有两个拳头大的“磨眼”,左边的称“食眼”,右侧的叫“水眼”,是专门为研磨煎饼而凿制的。我母亲摊“刮煎饼”(不刮的称“活煎饼”)是名声在外的巧手。铁勺、竹刮,在鏊面上耍得团团飞。她脱手的煎饼可以说是圆如皓月、薄似蝉翼,吃起来真是松软爽口。
1938年秋,抗日爱国将领冯玉祥将军居于泰安。据说他一日三餐喜食煎饼,且极力推崇、提倡用煎饼充当军食,供应前方将士。他的观点是面馍、大饼容易变味;如在战地做饭,又有暴露目标的危俭。唯有煎饼经久不腐,价钱低廉还便于携带。山东出产高粱、玉米,摊煎饼支援前线最符合国情民生了。他不光为煎饼取名叫“抗日饼”,还根据见闻和亲身体会,编撰了一册长文《煎饼——抗日与军食》。
当时,章丘、新泰等统归泰安管辖,母亲按照当地妇救会每户收30斤煎饼的安排,接到通知当天便簸晒玉米开始磨面。我家石磨上动下静的两扇磨盘石齿,对称得严丝合缝。一经旋转便发出“轰隆隆”闷雷般的声音。经过筛、箩、浸、磨四道工序,饱满的玉米粒就成了稠乎乎的煎饼沫糊。这时,母亲顾不上歇,开始支鏊抱柴。鏊底旺生生蹿着火苗,鏊面白亮亮升着雾气。“刺啦”一声沫糊铺摊匀实,竹刮滴溜溜贴鏊沿飞转。眨眼间,母亲手扬臂落,一张金黄光洁的煎饼便脱手了。未等到三天,她的任务已圆满完成。
1948年12月,渡江战役即将打响。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泰安让章丘组建起千名民夫的“随军支前挑子营”,由莱芜刘仁轩(解放后担任全国人大法制办公室主任)任指导员。民夫每人分发一条扁担、两股麻绳。一头挑着被褥、给养,另一头担着药品(中、西药两种)和粮食。药品是为伤病员准备的,粮食不得少于50斤。当地解放区政府发出“翻身不忘支前,捐粮为了前线”的号召,我父亲是地下党员,当即带头报名参加“挑子营”,还主动捐出“大马牙”(高产良种)玉米30斤。我家三爷和堂叔也对半献出高粱、大豆。祖母还承担起磨“三合粉”窝窝面的任务。
俗话说:“宁肯拱车挑担,也不推磨拉碾。”推磨时间一长,不仅腰疼腿麻,还头晕目眩。祖母先把捐粮倒在簸箩里掺匀,又筛去沙土,然后便开始粉碎。她身量单薄矮小,抱着磨棍拼力挪步,笨重的磨扇才慢悠悠动弹起来。茶碗粗的食眼徐徐吞食着杂粮,经过磨齿缓缓“咬碎”、“嚼细”,糁粉才如雪花般撒落在磨盘上。杂粮磨细一回,便要过一遍箩。等过了三遍箩后,这细工慢活才“宣告”完工。
岁月无声,时光荏苒。双休日我返乡探亲,二老坐在天井里揽着孙子尽享天伦之乐,悠闲自得地品着花茶。那盘“功臣磨”也早己退岗“离休”了,磨扇上撂着暖瓶,磨盘上搁着茶杯,充当起了二老的“高级”茶几。树花遮阳,晨风过墙,不停地送来东邻村办企业“联动磨粉机”的欢歌喜调,柔和甜美地唱着“时代变迁、小康进院”的旋律。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