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爱情
2015年06月2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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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海霞

  我爹长我娘八岁。
  我娘一直觉得自己亏了,一个黄花大闺女,嫁个老头,还是二婚的老头。提起往事,我娘会埋怨当初逼迫她结婚的长嫂,会哀怨当时家庭的困苦窘迫,会气愤于我爹相亲时的伪装虚假,会心疼我姥姥的无奈无助,总之,我娘一枝花,一不留心,被我爹这头老牛给啃了,亏大了!
  我爹却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是城里人,有工作,有祖宅,虽然当时年龄大点,也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若不是我娘的长嫂来劝说他娶我娘说得泪眼婆娑、情真意切;若不是我爹婚姻受伤,形影孤单,空虚寂寞;若不是我娘相亲时看起来温柔善良,知书达理;若不是我奶奶命令强制,严声厉语,他才不愿要这个乡下丫头。总之,是我爹这个有房子、有工作的城里人,被农村我姥姥家的人骗了,被我娘骗了,娶了我娘,亏大发了!
  结果,就生下了我们仨。
  整个童年,我只记得他们的吵吵闹闹,好像所有的事情,最终只能以吵闹的方式解决。我娘有个性,不服输:我爹邪性,更不服输,尤其不肯向我娘这个乡下人服输。他们的矛盾自觉升级到阶级高度,这是城市人和乡下人的矛盾!什么事,什么话,说着说着,声调就高起来了;你声音高了,我不能服输,我声调更高,越来越高,就吵起来了,吵啊吵啊,闹起来了,闹啊闹啊,打起来了。我娘肯定吃亏,但我娘不服输,她便在家里的花盆底下、床底下、门后、桌子底下所有她觉得能伸手够到的地方放了小木棍,到时候顺手摸起一个,都能当成倚天剑屠龙刀,随便耍个剑花,就能把我爹杀得落花流水,噼里啪啦……
  然而两个人虽然在家里吵得不亦乐乎,在外面却做得风生水起,人皆羡慕。他们硬是白手起家,自己开了缝纫铺子,通过自学,一个裁剪,一个缝纫。生意红红火火,成为上世纪八十年代为数不多的万元户。
  慢慢地,我长大了,我一直认为他们是相互厌恶的,否则怎么能吵吵闹闹,没完没了?
  有一天,我爹给我打来电话,语声惊慌失措,还带着哭腔:“闺女,快来啊,你娘胳膊摔断了,怎么办啊……”我很诧异,问起前因后果,原来我娘要去亲戚家,我爹非要亲自骑电动车送她,路中间因施工有个三米深的大坑,我爹没看见,直冲过去,我娘眼尖,万分紧急的情况下,竟然把车推开了。我爹只是摔倒,我娘却掉到坑里面,摔断了胳膊。
  我娘看到我,立刻泪眼蒙眬地告状:“闺女,你看你爹把我胳膊摔断了,这个老东西太坏了!”
  我爹这次竟然没有反驳,只说:“还不如我掉进坑里去……”
  这次,老爹是真愧疚了,在老妈养伤期间,炒菜、做饭、端茶、倒水、换药、护理,他一个人全包了,把老妈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这期间,两个人还是不停地吵吵闹闹:“孔老头,我就是不服你,你再欺负我,我和你没完……”“你这个老婆子,再叽叽歪歪地惹我,我不管你了……”
  如今,我仍旧在目睹他们的吵吵闹闹,已经习以为常,可是我儿子的一句话却让我醍醐灌顶,儿子说:“姥姥、姥爷那是真恩爱啊,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不自在。姥姥、姥爷若是不打不闹,他们的生活就没有‘味道’了!”
  爱情真奇妙,既能让两个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能使他们宛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般的吵闹无休止。不管是哪一种,都是相濡以沫、至死不渝的温情与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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