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父亲的三次谈话
2015年07月20日 来源：
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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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黄体军
一
看了《元母村》,感觉特别沉重。这部作品于1988年动笔,1995年完成,七年时间你的生活也很沉重吗?
也有轻松快乐的时刻,但总体上是很沉重的一段时期吧。
里面的德华有你的影子吗?
是我,又不全是我。这部作品是我童年的影像。
感觉你心里有很黑暗的东西,读它时感觉特别阴冷。
是。也许是生活使然吧。也许真正的元母村生活比我写的更阴冷。用一句话说,他们在苦熬,可能有希望,有光明,也可能没有希望,没有光明,而出路只能是苦熬。至于说到我自己,写完这部作品,很多沉重的东西变得举重若轻了,在这个意义上,这是一部疗伤之作。
当时写时什么感受呢?
出奇地冷静。但有好多次眼泪不知不觉间溢满眼眶,尽管从未滴落过,但我面前的稿纸肯定多次见证我泪光晶莹的眼神。对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写时我是有潜在的批叛意图的,但20年多过去了,回首凝望这部作品,始发觉我对这片土地也充满了热爱之情。
二
《元母村》让我对时间有了新认识。
对,在元母村,时光是可以倒流的。甚至借助于第二双眼睛他们可以看到未来的许多时光。在梦幻与现实之间有一个宽阔的地带,我一直在此守望。在元母村,梦幻甚至比现实更具有压倒性的力量,比现实还现实。
读过之后,让人产生一种母性的冲动,想用母亲般的抚爱安慰菊儿和德华三兄弟。
没什么,一切都过去了。
你用简短的文字总结一下这部作品,会怎么总结?
乡村,土地,苦难,热泪,浓烈的诗情,有张力的文字,久久凝望的眼神。有多少次,我的笔重若千钧啊!
里面的山明大叔有原型吗?
有我父亲的影子,他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一生不畏强权,好打抱不平,但在我人生的某个时期,他代表了所有的黑暗。庆幸的是在这黑暗中我走了出来。请注意,里面有一个德华的二爷爷,他可能是小说《老骨头》的发端,他并没有死,他被妖怪救了。这老骨头同样有我父亲的影子。
三
2008年1月11日,农历腊月初四,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在他生前,最先理解他的是我,对他批评最多的是我,他去世时哭得最重的也是我。
这是一个坚强的生命,一个艰难的生命,我顶风冒雪往家赶,但没有见他最后一面。是我赶得慢,还是他最后放弃了见儿子一面的希望?
他去世时大雪纷飞,出殡时却风和日丽。
我哭泣时,眼前浮动最多的情景是父亲背着我东奔西走,漆黑的夜晚,他背着我去街上窜门,由此我小小年纪无意中便听说了很多大人的故事,当我生病时,他背着我去找村里赤脚医生；当外面下雨时,他背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家。在父亲背上,我感到了他巨人般的力量,同时感受到自己的弱小。有一天,我发现父亲背不动我了,这时我可以背父亲,却没有背。
哭吧。
把头撞到地上,三九严寒的土地啊,我有力量把头钻进地里,把地变成沙土吗?
当我真正哭泣的一刹那,父亲对我曾有过的所有伤害,以及我对他曾有过的所有抱怨,皆烟消云散,我的心变得无限大。
父亲去世,让我一下子长大二十岁。
一个生命的结束意味着另一个人怀念的开始。
珍惜爱你和你爱的人吧。
(2008.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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