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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秦广英
一
父亲离开我们四年多了。
沉郁,灰暗,寡言,大声笑不出……这生活的主题格调,属于失去父亲的人。
拥有父亲的感觉,随着岁月的流逝,不但未曾模糊,而在每一天某一时刻的瞬间,变得熟稔而自然。
行走在路上,暮一回首,会望着一个久违、熟悉的背影,眼神放大,再放大,直到那熟悉一点点被否定,远去,才肯去舔舐嘴角的眼泪。
月色朦胧的夜晚,思念的潮水漫过来,恍惚间,父亲走来,步履蹒跚却悄无声息,我闭紧双眼,让父亲多些探望女儿的时间。
父亲走了,生活中那棵血脉相通相互偎依的大树倒了,可这棵大树带走的不仅仅有思念与悲伤。
从此,我学会了判断女人的快乐哀伤:六七十岁大妈,容光焕发,笑声朗朗,她拥有父爱;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面如枯槁,寡言少语,她失去了父爱。
父爱之于女儿,就像世上最神奇的护肤品,从未开启,但已涂容光焕发的粉底。父爱之于女儿,就像拉扯风铃的丝线,虽未扯起,清脆悦耳的笑声永远都在。
父亲走了,三十岁的世界,一下子快进了二十年。靓丽的风景,绚烂的世界,总是罩了一层灰,蒙蒙绰绰。
父亲走了,留下我,兀自坚强。
二
父亲走了,我连哭诉一场的机会也没有了。
最后一次见父亲,他已进入昏迷状态,那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父亲没有催我回城。
父亲侧身睡去,我想跟他话别,却没能够。病痛的折磨常常让父亲进入昏迷状态。可我总觉得父亲只是打个盹而已。我不清楚父亲走时是否知晓自己的病情,可在越来越消瘦的父亲面前,我总是强做欢笑。有很多次,看着日渐憔悴的父亲,我都想号啕大哭,倒出隐藏了多年的爱与理解,困惑与误会。
父亲临走时最想见的人是我,可我没在他身边。父亲临终想对我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可这一切随着父亲的离去,终成了谜。无数次,我扪心自问,自己算不上一个好女儿,任性、粗心,不会表达爱,成长青春所经历的伤痛也刺疼过父亲。每念至此,心就如刀绞般痛。
如果有来生,我想让父亲分享女儿快乐的成长点滴:没有痛,没有怨,没有挂牵,每一次成长足迹里都承载着欣慰与赞许。
每次去探望父亲,说些无关痛痒让父亲宽心的话,可从父亲的眼神里能读懂想要表达的牵挂,他似乎也明了女儿的心思,可我们终究没有道永别,是否难以忍受那撕心裂肺的痛?
可永别总是来的淬不及防。父亲知晓了自己的病情,精神一溃而下,我连夜匆匆赶到家,还是没能见父亲最后一面。
父亲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给我。
三
父亲的一生可以用跌宕起伏一词来形容。我一直以为,《平凡的世界》里孙少安身上有父亲的影子,正直、执着、韧忍、好强而又命运多舛。
父亲出生于上世纪四五十年代,而在其后的十年间,农村社会各种思潮涌动。想必父亲的童年常与饥寒交迫做伴,青年时期的父亲又在大时代的冲击下,不知何去何从。
跟少安一样,青年时期的父亲当过生产队队长,为“吃饱穿暖”的美好愿景纠结过,奋斗过,打拼过……跟少安一样,为了乡亲们的利益,父亲跟人斗智斗勇,辩理争执,甚至拳脚相加过……跟少安一样,父亲也自豪过。这来自他一直帮扶的困难户过上了好日子,来自文化大革命期间,他暗自保护了几名优秀教师。
父亲的晚年,接任了村支书一职。一个繁荣、优美、文明和谐的新农村成了父亲常叨念的话题。父亲脸上的笑容多了,性格也比以往开朗了。每次回家,都能看见父亲戴着老花镜,读书看报的场景。村里通了马路,小学盖起了两层楼房……这是晚年父亲的自豪。
由于操劳过度,父亲病情再度恶化。2011年,春节刚过,父亲被查出肝癌晚期。病魔无情地让父亲离开了他无限热爱而又未竟的事业。
父亲从未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更多的是知足。在这样的美好时光里,父亲想做得更多些,看得更远些……
父亲走了,带着遗憾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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