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在洛杉矶举办的一场有关越战的展览上,潘金福正在观赏自己的照片。照片中的她搂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裸露的后背上还能清晰地看到战争留给她的伤疤。
本报记者 王晓莹 编译
皮肤都被烧脱
1972年6月8日,是潘金福毕生难忘的一天。那天,9岁的她和家人正躲在越南南部村庄庞壮的一座寺庙里避难。听到美国飞机在头顶盘旋的声音后,他们赶紧跑出去躲避轰炸。然而就在这时,飞机投放的凝固汽油弹从空中落下,点燃了潘金福的衣服。
潘金福至今还能记得当时的强烈灼烧和极度痛苦。她马上脱下了燃烧的衣服,哭喊着“好烫”,裸身奔逃。
当时年仅21岁的越籍美联社摄影记者黄功刚刚到达这个村庄,就看到了这样骇人的一幕:眼前一片浓烟,一个裸体女孩沿着公路径直跑来,她背后的皮肤还在燃烧。黄功马上拍下了这张照片,等女孩跑近后,他才发现,凝固汽油弹烧焦了女孩的脖子、左臂和背部的大部分,她背后的皮肤都脱落了。
黄功立刻把相机放在公路上,对她进行援救。他和另一名英国记者克里斯托弗·维恩合力往潘金福身上泼水,扑灭了还在燃烧的火苗。黄功脱下外套,让女孩披上,然后把她和其他受伤的孩子一起用卡车送往医院。
躺在卡车里的潘金福路上一直在呢喃:“我要死了……我要死了……”黄功凝视着这个可怜的女孩,并试图安抚她:“我们马上就到。”
曾想销声匿迹
由于伤势严重,潘金福在医院里整整呆了一年多。她遭受了无数次痛苦的皮肤移植过程,她的家人也屡次担心她可能活不下来。经历了14个月的住院治疗和17次外科手术,她终于可以出院回家了。然而,烧伤造成的疤痕和心灵上的痛苦却并没有结束。
那张著名的照片后来获得了普利策奖,对越南战争的结束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尼克松在当年的报纸上看到那张照片后,也曾关心这个女孩是否能被医好。翌年,美国和越南方面签署了巴黎和平协议,协议终止了美国的直接参战,达成了临时停火。
战争结束后,潘金福一度想从公众视野中销声匿迹。可是,她在大学学医期间,经常被当局从校园中叫走,参加一些宣传活动。这让她感觉自己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困扰,甚至有段时间,她每天都在试图逃避政治官员和外国记者的追踪。
“那张照片曾让我感到尴尬。”潘金福直言,她甚至还想过死,因为这样就不需要承受那么多身体、精神和情感方面的折磨。19岁时,她加入了基督教,从信仰中去寻找心理上的平静与安慰。
好在她做到了。“不管我遭遇了什么,至少我活了下来,重新拥抱了生命,这就是一种幸福。”
伤疤是她的反战“武器”
1986年,潘金福终于被允许可以到古巴继续学业。在那里,她认识了后来的丈夫、同样来自越南的裴辉全。他们在古巴相爱,于1992年结婚并飞往俄罗斯莫斯科度蜜月。
从莫斯科回古巴的途中,潘金福和丈夫利用飞机停在纽芬兰加油时悄悄离开,到加拿大境内请求政治庇护,加拿大政府也批准了二人的请求。几年后,他们通过了当地的入籍考试,正式成为了加拿大公民。
目前,潘金福与丈夫住在加拿大多伦多附近,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两个儿子分别为21岁和18岁。她在上世纪90年代公布过一张怀抱大儿子的照片,在照片中,她的左臂伤痕累累,与皮肤娇嫩的婴儿形成鲜明的对比,但脸上却流露出母亲特有的幸福和安详。在她看来,孩子意味着爱与未来。“孩子的出生意味着残酷的战争并没有结束我的生命,相反,我的生命在他身上得以延续。在这场悲剧中,我没有丧失自我,而是成为了一个更好的人。”
在漫长的岁月中,她说自己学会了宽恕,那片带来痛苦的伤疤也成了对战争的警示。“身为母亲,我永远都不希望我的孩子遭受和我一样的命运。他们应该远离战争,与亲人、朋友过着和平的生活。(政治家)在发动战争之前应该三思,他们得学会谈判与调解。”
期待一年后的疗效
除经营平静的个人生活外,潘金福没有忘记那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她与摄影记者黄功一直保持着联系,有着父女般的深厚情谊。她也曾于1996年与当年救治她的医生见面,感谢他们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
1994年11月,潘金福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任命为亲善大使,她也更加积极地参与各类慈善活动。1997年,她成立了“金福国际基金会”,旨在为那些身为战争受害者的儿童们提供医疗和心理上的帮助,让他们克服在战争中遭受的创伤。她还资助了阿富汗、肯尼亚、塔吉克斯坦、乌干达等地的学校和医院,希望能利用自己的名声为那里的孩子们做点事情。
可岁月始终未能消弭她身上的疤痕,她的左臂一直不能像右臂一样屈伸自如,疤痕处的痛痒也会在换季时变得格外严重。“没有哪位医生表示,有手术或药物治疗可以医好我的疤痕。我一度以为只有奇迹发生时才会有可能,没想到,上帝对我如此眷顾。”
近期,现年52岁的潘金福已经赴美,由皮肤科医生魏贝尔对其进行激光治疗。整个治疗过程大约要持续一年,她很期待即将带来的疗效。如今,照片中那位惊恐的女孩已经不再奔逃,而是迎接她的又一次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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