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中国泡菜攻占韩国餐桌,为时尚早。在韩国人眼里,中国泡菜只是在价格上占有优势,用韩国本土产的白菜做出的韩国泡菜,最正宗最好吃。图为在韩国首都首尔,大约2000名首尔市民聚集在首尔广场,现场制作12万株白菜泡菜,捐助贫困者。 据新华社
今年,韩国遭遇40年不遇的旱灾,一棵白菜价格最高曾卖到20元。白菜这么贵,韩国人还吃得起顿顿不离口的泡菜吗?刚刚在20日生效的中韩FTA协议对双方的泡菜贸易有何影响?
攻陷了韩国餐馆,并未攻陷韩国家庭
文智慧已经在中国生活多年,但是只要到了吃饭的时候,她就离不开韩国泡菜。
文智慧是青岛景福宫韩食料理有限公司的室长,在中国多年后,她的普通话已经说得非常流畅。
现在这个季节,正是韩国各个家庭制作越冬泡菜的时候,从11月初到12月底,韩国每个家庭都会做泡菜,一次性多做点,做好的泡菜如果冷藏保存的话,一直可以吃到第二年的三四月份,吃完之后,春天再做。两个人的家庭,一般做10棵左右,人多的家庭,有的做50棵泡菜,多的甚至能做1000棵泡菜,多出来的送给亲朋好友。在韩国,泡菜可以作为一种礼品馈赠。
但是今年,韩国遭遇了40年不遇的大旱,根据韩国统计厅发布的数据,一棵白菜最高卖到20元。而在正常年份,一棵4公斤重、品相不错的韩国白菜大概也要2000韩元,折合人民币11元,这个价格也远高于中国。
“白菜这么贵,韩国喜爱泡菜的欧巴怎么办?”有中国网友这样留言。
“韩国家庭做泡菜时,用的都是正宗的韩国白菜。但在韩国的餐馆、学校、医院等公共场所用的泡菜,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中国的泡菜。”裕荣食品厂总经理金成文说。
裕荣食品厂是威海两家最大的对韩泡菜出口商之一,金成文如今一个月要去韩国一两次,对韩国非常了解。
来自大韩泡菜协会的数据也证实了金成文的说法,韩国的普通餐厅以及高速公路服务区提供的泡菜,分别有90%、95%为中国产泡菜。
“现在,韩国家庭里大多是妈妈们做泡菜,而年轻人已经不愿做泡菜了。”文智慧说,韩国白菜脆、薄,菜心是黄色的,这种白菜做出来的泡菜吃起来脆生生的,中国白菜做出来的泡菜发软,口感不好。韩国家庭做泡菜是不会用中国产的白菜的。所以,虽然中国泡菜已经攻陷了韩国的大小餐馆,但韩国的家庭餐桌,还是被韩国泡菜牢牢把控着。
“目前,韩国九成餐厅用的是中国泡菜,但事实上,中国泡菜并没有像一些人想象的那样‘攻陷’了韩国市场。”金成文说。常年做泡菜生意,他非常清楚韩国的泡菜市场一年的需求量就在100万吨左右,而韩国从中国进口的泡菜也就20万吨左右。
韩国人来华开泡菜厂的越来越多
20日,中韩FTA正式生效,但金成文并没有感到太大的变化。
“FTA落地后,中国出口到韩国的泡菜关税税率由20%降到19.8%,0.2个百分点对企业并没有太大的价值。”金成文说,韩国规定,中国出口企业为了享受这0.2个百分点的税率优惠,必须有“原产地证明”,相当于又多了一道手续。
目前,裕荣出口到韩国的泡菜,到韩国的进口商这一环节为8000—9000韩元/10公斤,(折合人民币在44元到49.5元之间),中间再经过各级批发商层层加价,最终零售价在12000韩元/10公斤(折合人民币66元)。这个价格,只相当于韩国产泡菜的三分之一。
金成文解释,之所以用10公斤包装,是因为韩国海关规定5公斤以下的小包装要加收10%的附加税。
由于中国泡菜的价格优势,近年来,山东泡菜一直保持着对韩出口的优势。来自山东省出入境检验检疫局的数据显示,2014年,山东对韩出口泡菜20.6万吨,合9.9亿人民币。而山东出口泡菜的企业近60家,其中出口韩国的泡菜企业54家。
“现在,山东对韩出口泡菜的企业90%是在青岛,主要集中在平度、莱州,这里是青岛的蔬菜基地。”金成文说,虽然裕荣生产的泡菜从威海到韩国仁川只需18个小时,物流很方便,但今年还是把企业从乳山搬到了平度,这里不光是大白菜主产区,而且生产泡菜必需的辅料供应非常充足。
几年来,威海的泡菜出口企业从19家逐渐只剩下裕荣和芝元食品两家,裕荣每年对韩出口泡菜在5000吨左右,而山东泡菜出口的大户逐渐被青岛夺走。威海市相关人士表示,那些死掉的威海小泡菜厂,其中一个原因是被韩国的应收账款“拖死”的。
但在竞争中活下来的裕荣不断地面临更具威胁的对手,现在韩国人来青岛开泡菜加工厂再销往韩国的越来越多,青岛德盛食品公司就是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家。
这家年产泡菜一万多吨的企业是韩国独资企业,位于青岛著名的“泡菜村”——平度张戈庄镇尚河头村。
据张戈庄镇尚河头村村支书王青林介绍,这个村里有20多家从事蔬菜深加工、出口的企业,每年出口的泡菜大概在2万多袋,主要销往韩、日。
青岛德盛一位经理告诉本报记者,今年出口到韩国的泡菜与去年相比有点滑坡,但是总的出口量仍然不错。这位经理表示,今年白菜收购价格在400元到500元一吨,制作成泡菜后,折合人民币3700元/吨以上。
为了满足当地泡菜厂的需求,尚河头村引种了很多韩国白菜。在整个平度,韩国白菜的种植面积都不少。
作为青岛老牌的韩资企业,景福宫也租了一些土地种韩国白菜,然后用这些白菜来做泡菜。不过,文智慧认为,大概是土质和水质的关系,在中国土地上种出来的韩国白菜做的泡菜跟韩国本土生产的白菜还是有些差异,而青岛本地的特产胶州大白菜更适合炒菜。
卫生标准卡住韩国泡菜入华
这两天,在济南创业的韩国小伙李钟弦开了个“韩国光州泡菜”微信群做网销,群里已经有了60多个成员。这位山东财经大学毕业的韩国留学生在线下的实体店——济南棋盘街菜市场“韩国光州泡菜”摊也开张快半年了。为支持儿子创业,李钟弦的母亲也特意从韩国过来,在棋盘街菜市场现场做泡菜招揽前来买菜的中国大妈们。
在青岛,像李钟弦这样的韩国泡菜摊点不少,而青岛景福宫生产的韩式泡菜,97%是在中国销售的。
但事实上,中国消费者要吃到原汁原味的韩国泡菜并不容易,被文智慧赞美,有着独特“口味优势”的韩国泡菜很难进入中国市场,原因并不在于价格上。
来自韩国海关发布的进口贸易统计数据显示,2014年,韩国从国外进口泡菜的总量212938万吨,其中99%为“中国制造”,而出口仅2.4742万吨。而2013年韩国对中国泡菜出口几乎为零。
记者了解到,韩国泡菜进入中国的关税为25%,而在英国是6%。根据中韩FTA,中国对韩国泡菜征收的25%的关税将在20年内取消。
但韩国泡菜进不了中国并不在关税上。记者了解到,考虑到国内食品安全问题,中国菜类的卫生标准为每100克大肠杆菌30只以下,这一标准也适用于韩国泡菜。而泡菜发酵过程中会产生大量的乳酸菌,这导致韩国泡菜很难过中国检疫这一关,由此阻碍了韩国泡菜对中国出口。
不过,习近平在去年7月访韩时表示很喜欢吃韩国泡菜,他表示,韩国泡菜因为卫生标准而无法进入中国市场,但我们现在正在修改卫生标准,相信韩国泡菜很快就可以进入中国,请耐心等待。
剁酱的逆袭
根据商务部信息,在签订中韩自贸协定的过程中,中韩两国都各有一些高度敏感产品,韩方的高度敏感产品主要集中在农水、纺织、汽车等领域。
记者注意到,出于对韩国本国农产品的保护,白菜、萝卜、辣椒、大蒜等制作泡菜的原料均被排除在首轮关税减免名单之外,但泡菜的关税从20%下降到19.8%。
关税没有放开,并不意味着中国水果、蔬菜在韩国没有市场。
隆达食品公司是滨州地区对韩出口农产品的大户。这家公司主管外贸的副总经理周乐民介绍,从2012年开始,公司就对韩国做贸易,主要往韩国出口冷冻水果、蔬菜等。现在一年能往韩国出口冷冻水果、蔬菜一千五六百吨,主要提供给韩国一些食堂、餐厅。
在周乐民看来,与出口到其他国家相比,产品出口韩国利润更高,韩国距离近,即便是缴税之后中国的产品还是有价格优势的,对韩国市场他很看好,“现在每年的出口量还在增加,今年的量比去年增加了40%”。
周乐民认为,中国农产品对韩国农产品的冲击很大,韩国农业协会给政府很大的压力。从长远来看,税率肯定会下降,但是短时间内不可能。
以制作泡菜的主要辅料为例,辣椒粉的关税270%、大蒜的关税360%,如果放开进口的话,会对韩国农民带来很大冲击。
但一些中国企业却以“迂回出口”的方式,来突破关税壁垒,比如剁酱。
剁酱是指将辣椒、洋葱、大蒜等食材剁碎后制成的酱料,这是制作泡菜必备的辅料。中韩FTA中规定,对酱料的45%现关税率通过两国调整,最大可下调4.5个百分点。
韩国关税厅统计数据显示,韩国进口的泡菜腌制酱料,2012年为3924吨,2013年4652吨,2014年1月—11月为4911吨,剁酱的进口量两年增加了25%。显然,韩国泡菜制作中加入中国产剁酱,价格虽然比中国进口泡菜高,但还是比韩国国产泡菜价格要低。
现在,裕荣也开始对韩出口剁酱了。不过,金成文说,韩国对剁酱主要成分的含量规定很苛刻,比如剁酱中,辣椒粉、圆葱、大蒜、姜这四种主要成分加起来不能超过一定的比例,否则就享受不了45%的关税。
还有一种方式是半成品出口,即把白菜清洗后,用盐腌好包装出口。而一些韩国餐厅喜欢用这种半成品做泡菜,也是为了图省事。
这样一来,在韩国市场上流通的中国产泡菜又多了这样一个“变种”——即用这种来自中国的半成品盐渍白菜加上中国产酱料在韩国制成韩国泡菜。
裕荣曾经做过这样的半成品出口生意,但后来由于韩国政府要求必须标记食材原产地,现在这条“曲线出口”的路已经堵上了。
利于双方的本币结算
在周乐民看来,中韩FTA一个重要的利好就是中韩之间可以本币结算。
之前,隆达食品与韩国企业进行交易时,都是用美元结算。首先要把人民币或韩元换成美元,然后再将美元换成韩元或人民币,这样必然会遭受汇率损失。
中韩FTA签订前,作为全国韩资企业最为密集的城市,青岛早就已经开展鲁韩跨境双边本币结算。不仅仅是结算,贷款业务也在青岛展开。
记者了解到,青岛市是全国首个允许境内企业从韩国银行借贷人民币的试点地区,早在今年6月,青岛财富改革试验区内的企业就可以向韩国银行申请人民币贷款业务。
韩国在青岛的金融机构包括韩亚银行、企业银行、新韩银行、釜山银行等多家韩资银行,他们早已在青岛设立分行,三星财险、现代财险也在青岛设有分公司。
中国人民银行济南分行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工作办公室处长王福全介绍,企业采用本币结算,大约节约1%汇率成本,这1%主要是用人民币或韩元兑美元,再用美元兑换韩元或人民币产生的汇兑成本。
而从跨境贷款来说,这可以给企业每一笔贷款节省两个百分点的利差。对贸易企业而言,多了一种选择,既可以通过韩元,也可以使用人民币结算,规避了汇率风险。
周乐民笑谈,其实现在用美元结算,国内企业是愿意的,因为现在美元是升值的,能多赚点钱,但总体说,还是直接结算对双方都更有利。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PDF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