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远
野菜,贵在一个“野”字,不用人工栽培,是老天爷馈赠给我们的天然食品。
野菜原本属于野草的一部分,后来人们把它们区分开来,以人能不能食用为标准,人能够食用的就叫野菜,不能食用的就叫野草。
我小的时候,农村生活十分困难,不知为什么,不管大人们怎样起早贪黑,拼死拼活,挥洒多少如雨的汗水,付出多少艰辛的劳动,可庄稼总是长得萎靡不振,无精打采。相比之下,倒是那些野菜野草长得理直气壮,精神饱满,人们必欲除之而后快,长起来就锄,锄掉了再长,没完没了地在庄稼地里反复较量。而在田埂地头、路旁沟边、房前屋后,人们就不管它们了,到处都有野菜野草茁壮生长的身影。它们全然不介意土壤是否肥沃,水分是否充足。只要节气一到,借着春风春雨,凭着顽强的生命力,用锥子似的尖芽拱开头顶上的障碍物破土而出,吮吸着泥土的营养,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浸润着香甜的雨露,长得水灵灵,绿油油,棵棵充满生机,片片渗透柔情。
“富正月,贫二月,青黄不接三四月。”每年阴历的三四月份是最难熬的时节,上一年的粮食吃光了,新的小麦下不来,在这个换季的节骨眼上,是野菜救了老家的乡亲。我曾多次去挖过野菜,能叫出好多野菜的名字,什么荠菜、马蜂菜(学名马齿苋)、灰灰菜、苦苦菜、地地英、七七菜、富苗秧……我特别喜欢荠菜和马蜂菜。荠菜是报春的使者,积雪刚刚融化不久,荠菜就迫不及待地从麦田里、沟渠里钻了出来。荠菜根白色,叶羽状分裂,顶片特大,叶片上有毛,在和煦的春风里,摇曳着婀娜多姿的身段,闪耀着墨绿发亮的光泽。荠菜也可能是古往今来最受人们喜爱的野菜,《诗经》里就有“其甘如荠”的句子,后来的文人墨客多有描述,苏东坡写有“时绕麦田求野荠,强为僧舍煮山羹。”辛弃疾写有“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陆游写有“白日思归饱蕨薇,春来荠美勿忘归。”农民们也有“三月三,荠菜赛灵丹”的说法,充分表达了对荠菜的喜爱之情。马蜂菜的样子十分可爱,叶子像西瓜子,肥厚水灵,浑身肉乎乎、胖墩墩,颜色更是奇特,叶绿、梗红,花黄、根白、子黑,故又被称为五行草。马蜂菜的生命力极强,用锄头锄断根它再扎,夏日暴晒多少天看似死了,一遇雨水马上又起死回生,即使把它拦腰斩断,仍能自己复活,照生不误。
在生活困难时期,半年糠菜半年粮,野菜的吃法也很简单,不像现在又是包水饺,又是烙馅饼,那时候就在野菜里拌上一些面,放点盐,摊在笼屉蒸熟后,用筷子夹着吃,又当菜又当粮。有时干活渴了饿了,就扯一把野菜吃上几口,不仅觉得解渴压饿,还感到味美可口,唇齿生香。
“文革”期间,时兴吃“忆苦饭”,要求人们忆苦思甜,引水思源。“忆苦饭”一般都是以野菜为主。我在学校里也吃过“忆苦饭”。山东大学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有一天,红卫兵们把当时学校的头号“走资派”、校长兼党委书记成仿吾叫到食堂,让他和副校长吴富恒等人来吃用野菜做的“忆苦饭”。虽然,野菜饭有些涩,但成老还是毫不犹豫地吃了一碗。站在旁边的红卫兵问:“成仿吾,你过去吃过野菜饭吗?”“吃过。”“什么时候吃过?”“过去是在千里雪山上吃得最多,整个长征路上我们吃了大量野菜,那时还吃不上这样好的野菜呢!直到现在我还愿意吃点野菜。”顿时,红卫兵们都面面相觑愣在一边,过了一会儿,一名红卫兵回过神来,高声喊道:“不许走资派为自己评功摆好。”他们哪里知道,眼前的成仿吾是红军长征中唯一的教授,与广大红军战士一起爬雪山,过草地,挨饿受冻,九死一生,用柴草挡寒,用野菜充饥,真的是“雪皑皑,野茫茫,高原寒,炊粮断……野菜充饥志越坚,官兵一致同甘苦,革命理想大于天!”
前几天,朋友请我到饭店吃饭,我特意点了两份野菜,一份是荠菜,一份是马蜂菜。看着它们,好像欣赏着生机勃勃的原野;闻着它们,好像吮吸着记忆中的缕缕清香;吃着它们,好像咀嚼着一段难以忘怀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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