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娜
早起上班的公交车上,经常能听到同车的中学生们为强化英语而背诵着各种名篇。当有人读起莎士比亚《皆大欢喜》中的“世界是个大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也有上场的时候。一个人的一生中扮演着好几个角色。”我不由想拿出手机,把如此勤奋学习的场景直播出去。
这样的内容,至少比那些直播吃饭、化妆,甚至刷牙上厕所的奇葩情境有点意义吧。比我还无法忍受眼下五花八门在线直播的,还有监管部门。本月,文化部和北京文化执法总队等监管部门,接连出手查处、约谈各家网络直播、表演平台,从门户级的百度、新浪、优酷、乐视,到垂直类的斗鱼、虎牙、YY等无一幸免。行业人士将其视为网络直播高速发展三年多来,最严重的一次监管危机。
把所有人都变成演员,在线上这个永不落幕的大舞台上尽情表演的在线直播,忽然一夜之间就滑到了违规违法的泥淖。
从电竞直播到美女秀场,再到直播明星行踪、女生宿舍生活,这些风格多样、个性鲜明的草根内容,明显有别于套路化制作,模式痕迹明显的电视综艺节目,给众多追求差异化内容和观看体验的用户,带来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和猎奇氛围。而在线视频平台为其提供的打赏、广告分成等利益共享,又造就了年收入成百上千万的在线主播。
但外袍越是华美,内里的蚤子就越是触目惊心。大多数业余玩票性质的在线直播内容生产者,创作水准和制作水平显然无法和拥有专业设备和完善流程经验的专业机构媲美,绝大多数节目的质量,只能用粗制滥造来形容。时间一长必定导致内容关注度下降,与之相关的排名和收入也开始缩水。
为了博人眼球,越来越多的在线主播开始脱衣露肉,诱惑撩人。眼下的直播平台上,已经很难看到一个不施粉黛,穿得暖和、不爆粗口不挑逗的女主播,被一群人捧场打赏。
于是,原本是将生活变成舞台,日常变为表演的在线直播,终于异化成了表演模仿生活,舞台代替日常。为了笼络粉丝,主播们选择永不下场,就像穿上了安徒生童话里那双带有魔法的红舞鞋,无法停止舞蹈,也无法从脚上脱下。
在戏剧表演里,有个打破“第四堵墙”的概念,说的是演员要走出传统三面墙壁结构的舞台,走入观众席中,给观者带来更为深切和强烈的情感体验。比如美剧《纸牌屋》里,男主角弗兰克·安德伍德,就经常从剧情抽离,对着摄像机对观众讲述角色的情绪、状态以及后续情节的发展等。在某种程度上,这有些像在线视频中,主播们直接向观众呈现生活和情绪的味道。
但之所以你会对《纸牌屋》里的跳戏欲罢不能,却对在线直播里的坦诚排斥厌恶,源自两者之间生活与艺术的鸿沟。所谓艺术,还是有别于生活,并且引领我们远离生活的东西；粗暴地打破生活与艺术的边界,用生活代替艺术,终究失去了艺术的原旨。
此间的差距,再多的资本,再好的商业前景,也弥合不来。所以,与其说这次在线直播的危局是监管部门的干涉,不如说是艺术与生活两个绝缘体生硬结合的反作用力。世界是一个大舞台,所有人也都可以成为演员,但舞台也需要有落幕换场的时候,其间的男男女女,都要有下场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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