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烧猪蹄”到“清炖乌鳢”
2016年04月2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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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爱如山,看背影亦如此。
     □幽幽心路 

  父亲早年当兵,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筐,不惑之年转业时,凭在部队的职级和拼死立下的一个二等功,被分配到一所文人密集的大专院校直接当了后勤主任。对此,许多人面上不说,心里却总是不服和瞧不起。 
  几年努力无果,父亲便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这个儿子身上,指望我能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做个文化人,给他长长面子,将来也不至于像他这样,脸上总贴着一个“大老粗”的标签,常常被一种无形的威压环绕着,好不自在。 
  知道我喜欢吃红烧猪蹄,所以,每每当我小有成绩的时候,父亲总是亲手给做。多少年来,乐此不疲。 
  喜欢听人们绘声绘色地讲述:父亲飞快地骑上他那辆老式的“大金鹿”自行车,弓腰抬头,用壮实的双腿快速地蹬着脚蹬,一气不歇地赶到三里开外的菜市场,然后笑呵呵地对那个早已彼此熟悉的猪肉小贩说:“来几个上好的猪蹄,要快。”那猪肉小贩便也笑嘻嘻地问道:“是不是您的儿子又考第一了?”父亲满脸是笑,悠悠地说:“是的。是的。” 
  最令我难忘的是我高考那年考前的那几天,满怀希望的父亲特地起了一个大早,专门挑选了六个肥肥大大的猪蹄,放在一口大号的铁质锅里慢慢红烧。为了掌握好火候,他一刻都不肯离开:他要给我补到最大营养,到时候我好顺顺利利地考取个好成绩来光宗耀祖。
  然而,平时还算给他争气的我,这次却意外失利、名落孙山。那段日子,我的内心极为不安,父亲的心情非常晦暗,周围的气氛更是令人窒息得不得了。 
  就这样认输吗?不。痛定思痛,父亲长叹一声,决计把我送进他的老部队做最后的一搏。 
  接下来的两年间,我在军营里刻苦训练、认真学习,终于在第三年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坐落在十三朝古都西安市内的一所军校,算是为父亲争了一回脸。 
  上学前,我专门请假回家,看望了两年余未见的父亲。 
  那一天,身躯已显佝偻的父亲红光满面,一边说着“儿子,听到你考上军校的消息,我都热血沸腾了……”,一边小心地从厨房盛出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红烧猪蹄,然后,慈爱地看我含泪一口一口地把它吃完。 
  上学报到后不久,家乡有人来西安出差,顺道来看我,说:现在,你爹喜欢出门了,腰板也挺直了许多;他走到哪里,就把你的话题带到哪里,内心的喜悦总是溢于言表的…… 
  听着听着,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 
  从此以后,每年自部队回家探亲,父亲总会亲手奉上他的红烧猪蹄;每每,我也总是十分配合地在父亲慈爱的目光注视里,大口大口地,把满碗红烧猪蹄吃个精光。 
  然而,就几年前,在我探家的日子里,餐桌上突然少了父亲的“红烧猪蹄”,取而代之的是父亲亲手做的“清炖乌鳢”,那乳白色的汤汁真是又鲜又美,比我在外面吃的要好得多。 
  “爹,您的‘红烧猪蹄’呢?” 
  “你不喜欢吃,爹就不做了呗——” 
  见我茫然,父亲转身走到卧室,接着拿着一张报纸出来了,那上面赫然印着我的文章:《此生偏爱“清炖乌鳢”》(乌鳢,俗称黑鱼,有“孝子鱼”之美誉。)上面的一段话被父亲专门标注了下来:我那辛苦操劳一辈子的父亲啊,您置身部队的儿子,这么多年吃下来,您的“红烧猪蹄”他已经不喜欢吃了;而岁月的积淀和人生的沧桑,使他更加地喜欢上了家乡的“清炖乌鳢”…… 
  我的内心一阵酸楚!不想我偶尔的一篇“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文章,被父亲这样无意地看到,却又认真地捕捉到了上面的信息! 
  可以想象,从那以后,父亲一个人又是如何耐心地备料试做,如何认真仔细地把握火候,直到能亲手为他的儿子烧出一手色香味俱佳的“清炖乌鳢”了! 
  我的老父亲啊…… 
  如今,父亲已年逾古稀,我也自部队转业回到了家乡工作。我想,今后的日子,无论如何,我的口味不会再变,也不能再变;并且,我一定要像父亲那样,学着烹制出更为拿手的“清炖乌鳢”,以反哺和慰藉父亲一生的操劳和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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