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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茂国
春天来了,院子里的紫丁香却没有发芽。
我疑惑,仔细检查了树干,并没有虫害的痕迹。母亲看到我围着丁香树纳闷,走到院子里说:挺好的树,不知咋的就死了。这棵丁香树是母亲种下的,多年下来树干已有胳膊粗细一人来高,花季来临,整个树冠像一把紫色的伞,满院子飘香。母亲为什么喜欢这五月盛开的紫丁香,我不知道,也没有问。
我出生在五月,是母亲养育的六个孩子当中唯一的男孩,这也更加突出了母亲重男轻女的思想,母亲对我疼爱有加。这不能怪母亲,重男轻女不能简单地理解为老人的思想问题,在农村,男孩的优势远远大于女孩。母亲是深有体会的。母亲兄妹五人,只有舅舅一个男孩,在过去艰苦的岁月,历经闯关东的艰难,深深体会到男人的优势。而喜欢男孩的母亲,在婚后却连续生了四个女孩,我作为唯一的男孩,排在第五翩然来迟。对于母亲来说,不产生重男轻女的思想,是万万不能的。
父亲常年在外工作,母亲在家领着我们姐弟六人生活。人人都说不能重男轻女,但在繁重的农活面前,不得不承认男人的强壮表现出极大的优势,推车担担,耕种播撒,哪一样不是男人劳作?上世纪八十年代前,生产队集体劳动,男女分工明确,却也不愁耕种。土地改革后,改变为一家一户单干的劳作方式,农活的繁重突然增加了,我只有十五岁,农活对我来说一窍不通。那个时候,还是较为原始的耕牛耕地、人拉播种,对于一个没有男劳力的家庭来说是何等艰难,求人是次要的,关键是抢收抢种的时候,谁又顾得了谁?
我们逐渐地长大了,而姐姐们也一个个出嫁了,家里繁重的农活并没有随着我们的长大而减轻多少。比较之下,与母亲年龄相仿、生育儿子多的街坊,优越感明显地凸显出来。她们有的已经不再从事农活,放手给儿子儿媳,只在家做做饭、含饴弄孙。我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长大了也没能减轻母亲的负担,而是和父亲一样跳出了农门。当然,这是母亲殷切期望的,她不希望儿子长大后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
母亲就这样长年累月地劳作,落下了一身的病痛,日子刚刚好转,却又要忍受病痛的折磨。当最小的姐姐也出嫁了,我劝母亲把那块承包地送出去。母亲终于可以闲下来,与退休的父亲在家侍弄花草。不记得是哪一年种下的这棵紫丁香,初时,我并没有留意它的存在,直到有一年回家,走进长长的胡同,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飘过,走进家门,一袭紫色的树冠馥郁芬芳,满树的蜜蜂嗡嗡飞舞。母亲的腿不好,拿了板凳坐在院子里,静静地守着儿孙围着紫丁香说笑,看着花儿争艳,听着蜜蜂喧闹。那一刻,母亲是幸福的。
转眼又是一年。一天,母亲打来电话说:丁香花要开了。我满口答应,周末一定回去看丁香。母亲说:别忘了带照相机。我知道,母亲喜欢那一刻的温馨、那一刻的儿女团聚、那一刻的欢笑。孩生日,娘苦日。生日那天,我买了很多的礼物回到家里。母亲又拿出板凳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看着她养育的儿孙。我拍了很多照片,我想永远留住那一刻,为母亲,也为自己。就这样年复一年,每年都会陪母亲度过一个充满花香的日子。
前年,紫丁香没有发芽。看着病重的母亲,我心有不祥,母亲说:把这枯枝砍了吧。我没有砍,而是浇了一桶水,我希望来年能有奇迹发生,也许它会发芽。那一年,母亲终没有熬过寒冷的冬季。
又是春天,我赶回家里,院子里没有了紫丁香,也没有了母亲。我懊恼地把院子里的杂草腐叶通通扫了出去,在覆草之下,紫丁香的根部又发出了嫩芽。
我盼望着嫩芽快快长大。母亲,我愿为您年年复制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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