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不大的儿子
2016年05月06日 来源：
齐鲁晚报
【PDF版】
□文/安洁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资深媒体人)
他是母亲的小儿子。三个孩子里,哥哥因为聪明且是头胎,得到母亲很多关注,妹妹年纪小自然也多受疼爱一些。
父亲与母亲都曾有着显赫的家族史,他在年幼时也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只是好景不长就被时代的变化给打破。自此,父亲变得脾气乖戾,使他不敢靠近。
大约七八岁,他和哥哥一起上学,被大孩子欺辱。用黄沙灌满衣服,强迫吃土,哥哥勇敢回击,而他,却习惯了忍受与谦让。因为这分退缩,常常被母亲骂,哥哥聪明、成绩好又独立,他总是生活在哥哥光环的阴影下。
特殊年代中的母亲,有很多的不容易。不会做体力活,被别人欺负,他都看在眼里。他最希望做的是成为母亲乖巧的儿子,不让妈妈操心,体谅她的情绪,满足她的期待,甚至去替妈妈受苦。因为那是他最爱的人,是他希望能得到爱与关注的人。
所以,妈妈的情绪,孩子往往不自觉就扛在了身上。
18岁,他想去考电影学院,母亲不让。他偷偷跑到北京去报了北影,面试结束后,千军万马走独木桥,以为没有希望,索性找了份工作干了起来。
从上海到北京,这一漂便是十年。
在北京的第二年回家后才知道,那年的秋天,他就收到了北影的录取通知书,但母亲并没有告诉他。
坐在我对面的他,叙述这个细节的时候,两只手放在腿上,来回地拧着。
问他有没有后悔过?他甚至没有丁点的抱怨。只是告诉我,妈妈不愿意,后来也不想这个事情了。
然而,说是不想,他却在上海找了个会演戏的老婆。
此后,半辈子做过各种生意,钱赚了不少。每当赚到大单,总会最先给父母买礼物。房子、钱、医疗保健,都是他来承担。然后,母亲却总是念叨那个到日本留学就再不回来的大儿子和移民加拿大的女儿,他们都是她的面子与荣耀。
他也有很多机会可以出国,妻子、儿子都在国外。唯独他,总丢不下母亲在国内。
“只有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最开心的,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孩子。”说这句话的他,已经51岁。
半百的年龄,似乎从来没有得到过母亲真正的关注。但之于这个孩子,只要能待在母亲身边就足够。
此时,他不能忍受与母亲的分离。80多岁的母亲,癌症晚期,在医院里时日不多,他坐在我的面前,哀伤、紧张又焦虑。
“我现在每天都去医院陪她,有时候她认识我,有时候不认识。我喂她吃饭、陪她聊天,她很可爱的,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想只要她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我这样陪着她就很满足了,她不认识我也没关系,她把我当成别的人也没关系。我真的不知道她不在了以后,该怎么办?我就成了孤儿了。”
母亲生病以后,最爱的大儿与幺女都在大洋彼岸,陪伴她的,还是这个她最不喜欢的懦弱的小儿子。
将近一个小时,他始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棒球帽压得很低。他颤抖着、结巴着、纠结着讲述现在的他对母亲那分深深的依恋。
一个未曾长大的儿子,又怎么能处理与母亲的分离?
变老容易,长大不易。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