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沉重的行囊
2016年06月08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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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刚
  很多故事一旦开场,根本停不下来。
  离开故乡的那一刻,我庆幸着自己要走了,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但离开又如何?和很多人一样不知把根散落在何处了,成了一段永远无法弥合的心灵距离。
  在我那个老家,人们津津乐道羡慕的成功,无非是谁又升了官,谁又当了老总,谁又当了校长,谁又发了财……
  有一天母亲在我面前叹气说:“你看谁谁谁,人家调到银行了,一年好几十万块。”父亲也说:“谁谁谁参加了个秦腔大赛,一等奖,开回一辆桑塔纳。”就是谁谁谁在县城摸奖,摸回一辆自行车,村里人嫉妒得眼珠子都要暴出来了。
  听到这样的叹息,我也无言。大字不识一个的父母,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几个孩子身上,然而恨铁不成钢,几个孩子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本事,一年卖粮卖蛋所有的收入也刚刚过千,这些成功对他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父母这样的灌输,同村人或羡慕或鄙视的目光,真是一个梦魇。
  村里的集体生活其实也是比较丰富的,比如在碾场的时候,在堆草垛的时候,冲动的壮汉和骚动的媳妇,会说着粗俗的笑话,互掐屁股,或者在草料中乱摸,在一片浪笑声中结束繁重的农活。
  这就是我们的活法。
  于是我就说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吧,大不了在外面混成个鬼样。
  叛逃是从中学开始的,经过一番折腾,终于进了县城的高中,主要目的就是离家远。
  在县城读书的时候,喜欢一个人躺在南山的一片坟地里,有时看看书,有时也不看,望着天上的白云,想着山那边是什么样子。有时大中午的,就在坟地里沉沉睡去,梦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跳出去。有一天一个农夫从山上走下来,看着一个大活人躺在坟地里睡觉,不由惊奇地说:“哪来的二货,这装的是哪门子鬼?”
  离开故乡的那一刻,我庆幸着自己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地方了。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漫无目的的生活,有时在路上走着,想想这条路在我的生命中又有什么意义呢?有一天在一个叫北园大街的地方,那是一个寒冷的黄昏,肮脏的路边人车挤成一团,灰尘包围着嘈杂声,要把人淹没。那灰暗的夕阳,好像也烙不平痛处。我心里暗暗诅咒那个火锅店的老板,谱有必要摆这么大吗?但还是没有勇气离开,直到昏暗的路灯装模作样地亮起来了,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记录下这位老板发迹史,然后饥肠辘辘地离开。 
  也许,真的,我们是冒着生命危险离开故乡的,并不是所有的荣耀,才能证明你曾经荣耀地活过。更多的时候,在别处听到老家的消息,是一声哀叹,更是一曲挽歌,乡村的呻吟总是让我们在外的游子内心无比的颤抖与纠结。
  什么是最沉重的行囊?问问他的故乡就知道了,那里面有着一个人灵魂的根脉与供养。可以想象故土留给我们的切肤之爱、切肤之痛,它仿佛沿着故乡的土路,一路呐喊和奔跑过来,又依依不舍地回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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