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龙慧
父亲住院冲血管。说是住院,只是每天上午去住院部打针,下午打完便回家。医生给父亲安排了一间双人病房,去时,里面已经住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大爷。老大爷说:“叫我老常就行!”
几天下来,父亲母亲已经与老常熟识了。“老常是转业军人,以前是部队军医。老常两口子有一个儿子一个闺女。闺女现在定居在青岛,儿子在济南。”母亲说,“他们两口子本想老了让儿子养老,就把单位分的房子过户给儿子了。现在老两口年龄大了,照顾不了自己了,两个孩子却商量着一人养一个。结果是他老婆跟着闺女在青岛,他跟着儿子在济南。”
母亲说着说着,叹了口气,“老常每次在病房里看见我和你爸,再说起他老婆,眼里总透着落寞。”
星期五上午,母亲照例陪父亲去打针。一进门,就见老常半躺在床上,右腿搭在床帮上,左腿蜷缩着,右脚大拇指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
“这是怎么了?”
“老边,你来了!”老常冲父亲摆摆手,说,“没事,脚上长了个灰指甲,今天早上我把它做了。”
看着桌上的医用托盘里整齐地放着镊子、手术刀……母亲说:“老常,你对自己太狠了,你让护士给你做也行啊。你看病医保不花钱,何必受这个罪呢!”
“没事,我自己不就是大夫吗!”
说话间,一个中年男人急匆匆地进来了。男人身穿一件黑色外套,头戴黑色鸭舌帽,微微弯着腰低着头。左手攥着红色塑料袋的封口处,右手拿着饭盒托着左手的塑料袋。
“给你买地瓜了,现在地瓜真贵啊,吃点别的不行吗……”男人言语间有一丝抱怨。
老常指着来人对我们说:“这是我儿子。”接着又气呼呼地对他的儿子道:“贵了也得买啊,我便秘,一吃地瓜就好了……”没坐一会儿,儿子便走了,说是要去接孙子。“哎,我这儿子……”老常欲言又止,一脸的落寞。
“儿子在哪里上班啊?”父亲问。老常答:“在济钢当工人。我在部队的时候,想让他考军校当干部,以后有个好工作,他不愿意,挑三拣四,最后没办法了,我就找我那些转业的战友给他在济钢安排了个工作,现在一个月两三千块钱,也算稳定,我也算对得起他了。”
周末休班,我和母亲陪父亲打针。一进病房门,老常很高兴地同我爸打招呼:“老边,你来晚了。”
“呜——”开锅了。老常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下床穿鞋。“龙慧,快去帮忙。”母亲催促我去帮老常关电饭锅。老常抬手拦下我,“不用,孩子!我煮的稀饭开了。”随即颤巍巍地走到锅边,掀开锅盖,把洗好的白菜叶和肉放进去。
“今天做的什么饭啊?”母亲问老常。
“我每天中午都吃这个——稀饭里撕上白菜叶,放上块排骨,煮烂了吃。”老常说,“早上喝稀饭,中午吃这个,晚上再喝点剩稀饭吃两块点心。一天一锅稀饭就够了。”
半个月后,父亲要出院了,和老常告别。老常拉着我爸的手直叹气:“唉!老边,你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哎,这么快!你走了,我连个说话的都没有了……”
走出病房,我问母亲:“老常为什么不像爸一样,打完针回家住?”
“儿子儿媳上班,孙子上学,白天就他一个人。晚上回家儿媳妇还嫌他把家里弄脏了。他说‘一个人住医院——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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