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文东东
“梅雨怪生在城郊的大雨山里。大雨山每天每夜下大雨,一秒钟也不曾停过。床铺没一个角落不是湿嗒嗒,身上没一块地方不是潮黏黏,衣服没一次晒干过,鞋套里没一天不灌满水。即便如此,梅雨怪还是每天干干净净冲个澡,洗衣服,折好被头,每晚记得把套鞋倒过来挂好。大雨一直下了十二个月。梅雨怪肩膀上长出羊齿草,脚上钻出蘑菇,掌心冒出黑木耳,连牙缝里都生了青苔。梅雨怪把它们细细地摘下来,洗干净,煮了一锅热汤,然后等着朋友们来。”
一小段给小孩子读的童话文字,却让我这个大人泪眼婆娑。梅雨怪是只什么妖怪?梅雨怪是知名绘本作家熊亮作品中的主人公,一个在逆境中闪耀着正能量的小人儿。
梅雨怪说:“对不能改变的事,我从来不抱怨。”那么,什么是不能改变的事?这恰恰是人生的困惑之处。
也许都“姓梅”的缘故,梅雨怪让我自然想到了梅球王。再度折戟沉沙美洲杯的梅西,心灰意冷地宣布退出阿根廷国家队,这招致了铺天盖地的谩骂。在许多人眼里,年轻的球王成为了只会逃避,不会担当的男人。点球屡屡不进,一夜之间,梅球王成了霉球王。但在我看来,梅球王的选择完全可以理解。
“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人定胜天的豪迈,其实常常是一种错觉。读《史记》多遍,唯独对飞将军李广的人生际遇感慨最深。李将军引刀自刭前叹道,“广结发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今幸从大将军出接单于兵,而大将军又徙广部行回远,而又迷失道,岂非天哉!且广年六十余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
身经百战,其心入钢。但在命运之神面前,每一个人却都是弱者。李将军如此,何况梅球王。
《警世通言》中,有“钝秀才一朝交泰”的故事。主人公马德称从22岁起,开始走霉运,从此开始,靠人人倒,靠山山倒,坐船遇上黄河决口,教书碰上孩子病亡,诸如此类,正如书中刻薄小人所言:“马德称是个降祸的太岁,耗气的鹤神,所到之处,必有灾殃。”从此京中给他起了一个异名,叫做“钝秀才”。
有一段特别传神,“凡钝秀才街上过去,家家闭户,处处关门。但是早行遇着钝秀才的一日没采,做买卖的折本,寻人的不遇,告官的理输,讨债的不是厮打定是厮骂,就是小学生上学也被先生打几下手心。有此数项,把他做妖物相看,倘然狭路相逢,一个个吐口涎沫,叫句吉利方走。可怜马德称衣冠之胄,饱学之才,今日时运不利,弄得日无饱餐,夜无安宿。同时有个浙中吴监生,性甚硬直,闻知钝秀才之名,不信有此事,特地寻他相会。延至寓所,叩其胸中所学,甚有接待之意。坐席犹未暖,忽得家书报家中老父病故,踉跄而别,转荐与同乡吕鸿胪。吕公请至寓所,待以盛馔,方才举箸,忽然厨房中火起,举家惊慌逃奔。”
“钝秀才”成了妖怪,但他心里却住着一只梅雨怪,毫无怨言地接受这命运的安排。最终否极泰来,随着仇家倒台,霉运结束,先是金榜题名,接着洞房花烛,结局美好。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七八,注定多数时候不会有“钝秀才”这样的美好结局,但我愿每个人的心里都能有一只梅雨怪。
因为面对命运,我们要学会的不只是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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