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机
2016年07月1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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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着400多年历史的宽厚所街于2007年初春开始动迁。如今,宽厚里商业区内保存下来的金家大院是宽厚所街唯一的历史见证。老街的四合院民居、江南会馆都已荡然无存。暮年老矣的我,常常回忆那些与老百姓日常过日子息息相关的市井生活:“崔家茶馆”、“卢家杂货店”、“王家馍馍铺”、“郭家煤店”、“曹掌柜绱鞋铺”。
  “卢家杂货店”在我家大院的东邻,店主卢斌(音)带着独子住在前店后坊的门头房里。卢老先生年轻时在我家务了个帮助老辈人做杂务的差事,又能做一手好饭菜,成为我家离不开的大忙人。后半生他自立门户开起了出售油盐酱醋茶的杂货店。卢老先生脾气有点倔,可办事特别认真和守诚信。他把酱油、醋都存放在大搪瓷缸里,盖上木盖来保洁,唯独夏天盖上一个像斗笠的纱罩子来防蝇虫。那时四邻八舍买酱油都是买几分钱散装的,记得当时2分钱就可以买一“竹溜子”(用竹节筒做的盛液体调料的器皿)酱油。那时香油更是稀罕物,卢老先生用漏斗一点点计量着卖。他家卖的茉莉花茶两分钱一小包,刚好冲一壶飘香四溢的茶水,一家人围坐在石榴树下的石桌边,边品茶边听老人讲老街的故事。我小时候常常光顾他家杂货店为父亲买“哈德门”牌的香烟,每次买了烟,就急急地跑回家让父亲撕开烟盒,取出里面的“洋画”(烟盒里的纸画片),作为收藏品,也可以和伙伴们玩扇洋画游戏。卢老先生的独子卢宗山(音)与我年纪相仿,后来我去外地求学,听说他成了汽车司机,想来现在早已子孙满堂了。
  与卢家杂货店毗邻的是郭家煤店。店主老郭带着浓郁的鲁西南口音,高高的个子、力大无比,他家有一辆双轮的“大胶皮”运输车,他们夫妻俩与内弟以运煤卖煤为生计,一年四季总能见到郭大哥带着内弟披星戴月地运来各种价钱不等的煤块和煤末。家母常常让我提一个小铁桶,带上毛儿八分的零钱,买三五斤煤末回来烧大锅底。冬天来临之前,还与郭大哥预约买上千把斤大块煤,以备过冬烧花盆炉取暖和做饭。郭大嫂矮矮的个子,后脑勺盘一个圆圆的纂,完全一副农村大嫂的装扮,总是怀里抱着婴儿还要忙里忙外地过秤收钱,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安安稳稳舒舒坦坦。上世纪60年代初,我从外地读大学归来,听说他们搬家到别处去了。
  宽厚所街东头路南,有一条南北走向的“三曲巷”。北靠宽厚所街,越过弯曲旮旯三道拐弯南头直通“南马道”(现在黑虎泉西路东头路北一段路)。王家馍馍铺就开在三曲巷北口东侧。这是一家夫妻店,店主人王法勤(音)很勤快,妻子爱干净,店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我上小学时就是店里的常客。每天中午一放学,我就从家里带上干粮篮子,手里攥上几根竹签子(王家馍馍铺自制的标签),去王家馍馍铺买两斤热气腾腾的高桩馒头。那年月时兴吃“八一牌面粉”(据说是100斤小麦磨出81斤白面而得名)。有时候,饿极了,我就边走边独吞一个大馒头,回家少不了挨上大人一顿“数量”(济南话,训斥的意思)……
  我家孩子多,都是半大小么子,爱活动,穿衣穿鞋都很费。家母常常把破旧的衣服撕成布片,涂上自制的糨糊打袼褙用来做鞋底和鞋帮,把买来的麻纰劈开搓成麻线绳纳鞋底,然后买好布料送到曹掌柜开的绱鞋铺,让他配好鞋帮做新鞋。曹掌柜绱鞋的架势很神奇:他端坐在小马扎上,蜷起双腿,腿上搭块白布,先把鞋底竖起来紧紧地夹在两腿中间,把鞋帮里翻过来朝外,左右手开工,拉锯似的一针一针地来回缝合。缝完最后一针之后,恰似变戏法似的,用力将鞋帮正面翻出来。最后一道工序是绱鞋楦:圆圆的鞋头在前,后面排上大小不一、参差不齐、错落有致的碎木块,把鞋撑满。新鞋成型后,他口含清水,用力喷到鞋面上,他说这叫“定型”。曹掌柜在30多岁时,经街坊邻居介绍,娶上了媳妇,后来一家搬离了宽厚所街。
  光阴荏苒,岁月催人老。撰写“宽厚所街忆旧”拙文的几个月里,我多少次梦回故里:徜徉在老街、走进四合院民居;沉浸在街坊邻里的情谊中。酷暑季节,我多次独自游逛宽厚里,一次又一次执著地追寻老街的记忆,仿佛一次次回到了童年时代,在袁家大院、魏家大院、李家大院和郑家大院与发小们尽情地打闹玩耍;又仿佛一次次与崔家茶馆、卢家杂货店、王家馍馍铺、郭家煤店和曹掌柜绱鞋铺相逢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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