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葆元
“规矩”这个词,在济南人的词典里,含义恐怕比其原词义还要宽泛。你这件事做得中规中矩,济南人称赞你“规矩”；你把活干得漂亮,济南人赞美你“规矩”；你仗义执言,痛斥歪风邪气,济南人表扬你“规矩”；你出手相助,把无赖之徒打个落荒而逃,济南人还褒奖你“规矩”。
老济南人诙谐,把过日子叫“混日子”。老辈的济南人久不相见,甫一见面,开口问讯,“在哪里混呢?”对方会告诉,在哪里哪里混。用今天的话说,是在哪里上班,或者干什么工作。又问,“混得怎样?”是问对方日子过得好不好?对方如果过得好,会说“混得还行”；如果过得一般,会说“马马虎虎”；如果过得不顺心,会说“瞎混呗”!含蓄得让你摸不着头脑。
济南人得意了不张扬,蹀躞了不叫苦,你见不到济南人狂欢,也见不到捶胸顿足,济南人把喜怒哀乐全藏在心里,不管出了多大的事,找个没人的地方宣泄一番,绝不在人前“掉价”。济南人发怒了,往往因为对方不讲规矩。如果碰到不讲规矩的事,济南人绝不容情,于是怒从心头起,见义勇为,拔刀相向,非与你说个过来过去!济南街头有骂街的、有打架的,败下阵去的,都是不讲规矩的。没见过哪个做了龌龊的事,还骂得理直气壮。为什么?规矩管着他哪!
在济南这个市面上“混”,不讲“规矩”不行。规矩是济南人的“理”,这个“理”是约定俗成的,约定俗成的就是大家认同的,你想出格,能容你胡来吗?规矩是济南人的“礼”,人无礼节便无廉耻,世无礼仪便无秩序,济南府建城两千年,城垣兴废,传统光大,是靠着规矩立世的,没有这个规矩,人便野蛮,这个城市可能也立不起来。规矩是济南人的习俗,节令有程序,婚丧有典仪,往来有礼数,交友有准则,办事有尺度,大到社会活动,小到饮食起居,都有相应的规范,把这一切固定下来,就构成了济南的人文景观。规矩还是济南人的制度,是与非,美与丑,白与黑,道德的与忤逆的,高尚的与卑劣的,尊贵的与低贱的,都在一定的范围内冲突着、交融着,形成社会的和谐文化。顺应了这个文化,济南人便说:规矩!背弃了这个文化,济南人会斥责曰:不规矩!
规矩的文化渊源,是圣人文化与民俗文化的有机融合体。齐鲁是孔孟之乡,《论语》说到底是圣人为社会立的规矩。圣人言是准则,是社会道德的框架,一个社会的道德光有框架不行,还要有细则,细则就是诸般规矩。我们已经进入法治时代,新的历史时期的法律匡正了传统的规矩,无论从准则还是细则都更加科学化。济南人还在说“规矩”,但是这个“规矩”已经在昔日的口头禅上增加了全新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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