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庆祥
1952年,父亲带我来济南上小学,住在高都司巷路东一个深宅大院里。走进黑砖黑瓦的门楼向右拐,住着好多人家,我怯生生地瞅着一张张陌生的脸,哭着闹着要回“家”。我好想老家的庄稼地,好想疼爱我的爷爷奶奶。哭声引来一院子的人,隔壁的小姐姐把两块玻璃纸糖塞到我手里,对面屋的老爷爷抚摸我的头哄我,还让同院的小哥哥带我到胡同口看汽车。从小只见过老牛拉车的我,第一次看到汽车的感觉至今还记忆犹新——不管是拉着“房子”的公交车,还是拉着“大盒子”的大卡车,前边都像老牛伸出的“大嘴巴”,让我看着扑哧笑了。我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张嘴就是怪怪的章丘话,把“肉”说成“lou”,把“人”说成“len”,把2说成“le”,经常引来邻居们的笑声,渐渐地,我就喜欢这里了。
那时候,从经二路到普利门,经过估衣市街再到院前,是济南最繁华的街道,章丘的商人不仅经营瑞蚨祥等多家祥字号,还延伸到医药、茶叶、酱菜、当铺等产业,那时站柜台的,好多都是托亲靠友来谋生的章丘老乡,他们一代又一代都融入了这个城市。
我的父亲也是来济南“学买卖”的,他能干好学,工余练出一笔正楷,东家的文书应酬都交给父亲去办;公私合营前,父亲已经在一家大的印刷厂当了账房先生。济南不排斥外地人,几位章丘同乡后来都入党、提干,成为业务领导或主管。
我的岳父母也是章丘人,进城多年,乡音未改,他们那个大杂院里有七八户人家,前院的郭婶操着一口京腔,中院的冯大妈是纯正的天津口音,还有胶东的季婶婶,南部山区的孔大娘,这些南腔北调的“济南”人一起聊天那可真是个“逗”,虽然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但在济南这个大杂院里默契相处就像一家人。有一次在岳母家,我亲眼看到,“京腔”郭婶跟岳母说:“他郭叔离发薪水还有三四天,要去买面,手里没钱了,借几块钱用用。”岳母正踩着缝纫机,头也不抬地说,“你自家拿吧!”只见郭婶走进里屋床边,从褥子底下拿出一个黑色皮夹子,抽出张“大团结”,举了举说,“先用这十块钱吧。”这院里一户做菜满院香,一家下了水饺,别人家都围过去尝尝,那和谐的场景想起来就让人心里暖暖的。可见济南兼容的不仅是户籍,还有大家的邻里亲情。
济南是座兼容的城,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你在马路上随便逮住谁问问,你们家哪年来济南的?八成回答:“爷爷那辈或是爷爷的爷爷那辈,从农村来的”。难怪济南人口碑好,对待进城打工的和卖菜的农民,对待问路的外地人都很厚道,原来都忘不了自己的“根”本来就在乡下。兼容,是济南发展的内在原动力。
本稿件所含文字、图片和音视频资料,版权均属
齐鲁晚报所有,任何媒体、网站或个人未经授权不得转载,违者将依法追究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