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现代化进程中产生了很多“现代病”,那么国学对此真的是一剂良药,能起到人们梦寐以求的疗效吗?
龚鹏程:当然啦!现代化的基本态度,便是要扫除传统。这也是现代人心灵漂泊的主要原因。发展儒学或复兴传统文化,不正是对症治疗吗?
其次,现代性在认识论方面表现为工具的、实用的、现世的思考。所以现代人短视、缺乏价值理性,生命丧失了“意义”。社会越现代,人就越不快乐,通俗心理学越大行其道,因为人人都有严重心理疾病。传统文化也正好对症治疗这个!不然你以为这些年为何会盛行禅坐、灵修、辟谷和各种鸡汤?
现代社会的另一个特征,就是家庭形态的变革和家庭结构的不稳定。使得现代人在面临体制之压迫时,既无田园可归,又无家庭可以退守。而现代社会工作与行动的漂移又强化了人们的无家感,这是现代文学与艺术中经常谈及的现代困境。人人都想改善,可是被现代化裹挟了的现代人,哪这么容易就能挣脱现代生活形态的樊笼?而儒家对家庭的重视,和它在重建家庭亲情伦理上的作用,却有无可质疑的效果。
齐鲁晚报:现在是一个大众消费文化的时代,那么国学热的背后是不是也存在一个国学被大众过度消费的问题?
龚鹏程:消费时代,大众不是接受文化之教养,而是消费着文化。传媒及文化产业推波助澜,追求消费的数量与钞票,一如政客追求着选票。故阿多诺(Theodor Adomo)形容媒体是“把启蒙的可能,变成了野蛮化的可能”,不只败坏趣味,更迟钝感觉。在这个时代,推展儒学,可能亦只如推销一种新的文化产品。擅于包装与营销者,自会在其间利用话题传播、区隔市场、异业结盟诸术,销行其产品。大众或分众购买此等产品,其心态亦类如买维他命补品。胶囊一粒,轻松入口,便希望能健身益神,并不感觉儒学是要真正在日常生活上从事“学”与“思”并做伦理实践的。
不过,消费也不全是坏的。举例来说,美国年轻人常穿国旗衫,戴国旗帽,围国旗图案的围巾,相关国旗文化的创意产品不计其数。这是什么?这是把国旗作为一种文化符号的感性消费,因有这种消费,所以厂商愿意投入创意、进行设计、推出产品、形成市场经济规模。而无形中美国的形象、美国的价值、爱国的情绪也就由此增强了。近年我们文化产业的发展也不是如此吗?过去都以欧美时尚马首是瞻,现在汉服、养生、茶道、酒道、花道、香道、中式家居等器用及身体层面的文化创意产品已越来越多,消费儒道佛文化符号的情况也越来越普遍。大商人穿布鞋、剃光头、着大褂,挂一串佛珠,手上再戴上好几串佛珠,四处禅坐、辟谷的,简直成了时髦。你说此皮相俗恶之态,岂是真儒真佛?是的,确实大俗、确实很表面。但文化价值观在社会上确实转变了的证明,不也就在这里吗?现在缺的,是懂得的人不要鄙夷他们,能拉他们往上再走一程,就可逐渐修成正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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