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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莹,笔名莺歌。生肖兔,性别男;大学文化,中共党员;曾任教书匠,现为公务员。业余时间笔耕为乐,作品散见于省内外多家报刊,入选过多种文集。系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出版有散文集《醉人的微笑》、《春天对秋天的致意》等,曾获济南文学奖。
□陈莹
钟表是人类的计时器。破旧的时钟,要么凝滞停摆,要么快慢不均,大都走不准。在俺们这里,要说谁是个“破表”,那就表明此人办事没准头,不靠谱。
俺老家的贾元春,虽与贤德妃(也就是《红楼梦》中贾宝玉的大姐)同名,却没有人家显赫的地位和福分。他是个鳏夫,早已年过花甲。元春之所以终老未娶,盖因他是个四里八乡闻名的“破表”。
元春年轻时,应该算个体面小伙儿,个头中等,模样周正,出身三代贫农,根正苗红。他还有个值得夸耀的身份,是复员军人,这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可有着炫目的光环呢!然而,金无足赤,此公只有一点美中不足,就是说起话来吹牛扒蛋、云山雾罩,做事道三不着两。
元春服役两年,复员回家,重新成了“社员”。到家快半拉月了,还整天穿着簇新的军装,东游西荡,挨家串门。有人问他啥时回来的,他便操着京腔说“昨儿晚上”,而不是社员们习惯说的“夜来黑下”。元春不改在部队大熔炉里养成的良好习惯,每天早晨一起床,就顺着当街咕咚咕咚跑步。鲜红的领章帽徽依旧点缀在军装上,“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迎着朝阳熠熠生辉,在农村绝对是一道靓丽的风景。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是解放军叔叔拉练出操哩。可惜好景不长,有天跑步时恰巧碰到了村书记。书记在村里具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于是乎元春被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通,这才悻悻然回家换上旧裤褂,随队里的社员下了地。
元春虽为农民,却始终不忘光荣历史,张口闭口将“我是复员军人”挂在嘴边,人送外号“贾复员”。“贾复员”出工时腰杆儿总不能顺当地弯下,常常挺立在地当央,像站岗的战士一般英姿飒爽。“贾复员”还有个习惯,解手的频率比较勤,一会儿跑一次茅厕,被见识短少的群众误以为偷奸磨滑。直到有一次,队长蹑手蹑脚地找寻过去,只见“贾复员”正蹲在一处避风的崖头下抽烟。队长问:“你在干吗?”“拉屎呀!”“看看腚底下,是你拉的吗?那是牛粪!”“贾复员”提起裤子,脸色微红:“把人憋急了,什么屎不拉哩?”“嗨哟,你这块十八世纪的老破表,可真稀罕呀!”
元春到了说亲的年龄,媒人接踵而至。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第一次相亲,喝得醉眼迷离的元春居然离开隆重的席面,踉踉跄跄跑到里屋,拿着一块咸鱼去喂八字还没一撇的“媳妇”。农村人哪见过这个架势,“媳妇”窘得面红耳赤,其他人尴尬无比,好事自然告吹。
接下来的几次相亲,元春都是洋相百出。有时喝醉酒走不了,只好住在女家。睡醒一觉后,深更半夜去井边摇辘轳打水,天刚亮便挥着扫帚在“丈人”门前扫街,殷勤得让人家胆战心惊。有时刚听说某村有个姑娘尚未婚配,他即刻跑去姑娘庄上,打听此人的生活作风如何。恰巧问到的是姑娘亲哥,被人家抡起铁锹追得抱头鼠窜。几番过后,再无媒人敢登“贾复员”家门。一段顺口溜流传至今:“宁让姑娘垫了栏(猪圈),不嫁破表‘贾复员’;宁让姑娘打独身,不嫁破表贾元春。”
现在想来,像元春这样的“破表”,只不过是少了零件缺了油,跑不准但也害不了人。俺长大工作后,见过一些更超级的“破表”,有过之而无不及,形形色色,足以开个“时钟古董”博物馆了。
有个名叫长青的伙计,是个“酒晕子”,上班眼睛总眯着,下班眼睛老红着。长青喜欢约人到酒店吃喝,往往喝到快煞尾了,却东倒西歪地溜之乎也,剩下的人只好凑份子结账。长青让人“肠青”——把肠子都悔青了。
时间一长,“破表长青”人人皆知。他再约人喝酒,大家伙儿统统有事脱不开身了。好在他的妻子是个温良贤淑的老实人,对“破表”照顾得无微不至。“破表”于是经常捂着胸口说胃疼,妻子催他去医院检查,他瞪起眼睛说,医生给了偏方,每天两只猪蹄,就着半斤白酒吞下,七天一疗程。妻子偶尔略有微词,“破表”也会一瞪眼睛,你侍候好我,不比养头肥猪强吗?
这天有个熟人开业,“破表”要去贺喜,于是跑到某礼品经销部,拿走一块带石英钟的镜匾,对老板说先记账。时隔半年,老板找“破表”要账,长青嘻嘻一乐,说镜匾上也写上了你的名字,算咱俩的人情了。
汽车渐入寻常百姓家之后,长青常找人借车。熟人的车借不出来了,他就向新结识的人借。有次他借一位新同事的车,同事面不辞人,说你可抓紧时间回来呀,一会儿我还要接孩子。“破表”说,我去城南办点事,三把两撸就回来。
这回说的还真准,他确实去了“城南”——出城去了河南;还真是“三把两撸”——酒后与人撞了车,来回两天,修车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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