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三年前的邂逅了,但一直刻骨铭心。
那是个暑假,我独自坐火车去看草原,乘坐的是从济南抵达呼和浩特的夜车。就是在这趟夜行的火车上,我邂逅了一个迷张爱玲的女孩。
那晚我刚在上铺坐稳,那个女孩就爬到了与我相邻的另一个上铺,只见她动作麻利地摆好枕头,再把毛巾被往身上一搭,就顺手从包里摸出本砖头厚的大书躺着读起来。不久,走廊里的灯熄了,我也安心地进入了梦乡。细细的抽泣声蓦然钻进我的耳朵,将我吵醒,侧耳细听是邻铺女孩发出来的。我侧过身子看去,天哪,她背对着我打着手电筒在抱着那本大书继续读着,抽泣声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平息下来。心归于平静的我接着入睡,可是,我刚睡着,蒙眬之中又被时断时续的笑声闹醒了。真是奇怪啊,到底是谁的书让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如痴如醉呢,我胡思乱想着又睡着了。
天亮了。朝阳驱散了我昨夜的不快。晨曦透过窗玻璃将些明亮的剪影打在车窗上,呼市就要到了,我的心变得辽阔无比。我拍拍卧铺护栏鼓足勇气轻声问仍然读书的女孩,“您好,邻铺的姑娘,是什么书让你如此陶醉呀?”
“我读什么书与你何干,世界上的废话和废人一样多。”女孩抬头掠我一眼。
从女孩挂满稚气的脸庞上,我猜她不会超过二十岁,我告诉自己必须原谅一个孩子的出言不逊。我不再废话。女孩沉浸在她的世界里。我沉浸在我的世界里。
可是,没过多会儿,女孩先是发出一声仿佛从石器时代传过来的沉重叹息,接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然后,就听到她幽幽的话语,“人生是苍茫的,终归是虚无。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粒子。生孩子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生出个死亡来。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
渺茫的薄雾似的调子把我惊得不轻。原来我这是邂逅了一个张爱玲迷呀。又是个云山雾罩的张爱玲迷。我诚恳相问,“请教爱读书的姑娘,何谓出名呀?”
女孩扭过头来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我的眼睛说,“全世界都是无知透顶的老女人,出名难道不就是你走到哪里,偶然崇拜者会波浪般涌到哪里吗,我想成名,越早越好!”
动了恻隐之心的我忍不住说,“爱读书的姑娘,你想出名很好,但你请记住,一个人出名的前提是,你为人类贡献了什么而不是索取了什么,请以居里夫人为楷模吧。”
火车一声长鸣。呼市到了。女孩闪电般爬下铺来,在她匆忙往书包里装书时,我看清了那本厚厚的书是《张爱玲经典作品集》。女孩在读张爱玲的书。然而,她不可以拿张爱玲小说中特定人物在特定环境下所说的话来确立自己的世界观。女孩在断章取义。断章取义是危险的读书法,害人且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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