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开林
过了知命之年这道高坎,我就发现,与茶友聚会聊天时,自己越来越插不上嘴,究其原因,既非现场的话题太偏门,如闻天书,亦非聊天者中有“话王”,过于强势。
2015年初,股市热火朝天,茶友大谈特谈的话题是:如何增加杠杆,如何贷款融资；牛市顶部究竟是6000点、8000点,还是10000点；赚到大笔红利后,获得财务自由了,应该如何享受后半辈子的美好生活。诸如此类的话题,我都插不上嘴,也无法给茶友提供行之有效的建议,毕竟我置身于局外,没有在波峰浪谷间狠劲地扑腾,拼命挣扎,怎么说都是纸上谈兵。
我从旁观察,这些老伙计仿佛焕发了第二春,个个激情澎湃,丝毫不逊色于十八岁的青皮后生,当年他们谈论某位高年级的校花,就这样眉飞色舞过。到了2015年夏天,股市一泻千里,于是剧情逆转,画风剧变,他们揪心关注的范围缩小了,只剩下这样几项:杠杆之下的风险失控,清盘之后的血本无归,贪多之后的满地鸡毛。喜剧色彩荡然无存,悲剧气氛浓厚无比。个别茶友余勇可贾,犹如常山赵子龙,怀揣“阿堵物”(不是阿斗哥),在铁桶般的重围中杀个三进三出,结果由股东沦落为灾民,自残自杀的心都有。由于处境艰难,他们言之心酸,我仍然插不上嘴,安慰和同情固然不合时宜,倘若说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则会被人猜疑为幸灾乐祸。股海无涯,我站在岸上,形散而神不散,钱散而户不散。以往,茶友多次旁敲侧击,“你不理财,财不理你”,这类语录他们讲得唾沫飞溅,无奈我是玄武纪的花岗石,不入油盐。股灾之后,他们终于承认一点:“在理财的各个环节中,管理欲望是最难成功的,你不节欲,欲就劫你。”
十年前,一位茶友曾与我争论过动与静二者的好处孰大孰小。我尚动,动者健；他尚静,静者寿。他举乌龟为例,它远比兔子安静,却比兔子长寿。可是十年闲静下来,他已经弄出两条老寒腿,先撇开长寿的话不说,眼下走路都一瘸一拐了。另外还有好几位茶友的健康状况也不容乐观,有人失眠,有人痛风,有人三高,有人患糖尿病,有人患前列腺炎,尽管这些疾病暂时都不足以危及生命,但他们都是朝着不太美好的方向急速挺进。失眠的人连盗梦空间都休想闯入,他们服用安眠药,服用久了,总担心它的害处。痛风更麻烦,菠菜不能碰,豆腐不能吃,海鲜不能尝,啤酒不能喝,忌食的范围简直比太平洋还要宽广。
平日,健康的好处是隐形的,不显山不露水,甚至不自觉,当他们谈论这些疾病的症状和相关的治疗方法时,我才猛然意识到,已有许多年,自己未曾就医吃药,健身、跑步的丰厚回报准时到账,一笔不差。因此当茶友谈论疾病的话题渐次展开,我在一旁却插不上嘴,就算好心好意提出一揽子健身方案,他们也会怕苦畏难。
我发现,与茶友聊天,自己有时候插不上嘴,非但不会抓狂,反而更加淡定。如何节制欲望?如何保持健康?对于这两道难题目,我倒是乐意与人交换想法和办法,深入探讨一番。 (据《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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