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贵颂
中国人的过年,真可以称得上一个大概念。
说起来,过年不就是正月初一那一天吗?其实不然。过年是一个过程,这个过程甚至要维持一个多月的时间。借用数学中的多项式定义,也许更能表达得透彻明白。
从进了腊月门,大人、孩子们就开始议论、琢磨着过年的事情。母亲考虑的是一系列该干的家务活,父亲合计的是怎样再去赚点钱置办年货。孩子们则“少年不知愁滋味”,整天顶风冒雪地在外面胡窜疯玩,鼻涕流出来再吸进去,就跟喝稀粥似的,手冻得似胡萝卜,还仍然攥着个冰溜子咂着。
待到“呼啦”一声进了“腊八”,就算到了多项式的前项。热乎乎的粥下肚之后,人们就和年较上了劲。一家人唠起嗑来,都是紧贴着年来转悠。得给女孩子添件花衣服,得给男孩买双运动鞋,圈里的猪什么时候该杀,院子里的鸡什么时候该卖……甚至买几挂爆竹,都得量入为出。表面看,家家过年时花钱似流水,其实,筹备工作得精细到几元几角。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往后的十天,过年的准备工作开始数天数了。腊月廿三是年的第一个关口,过廿三称为“过小年”,是大年的前奏和演习。北方人这一天的表示,是吃水饺。夜间偶尔能听到几次鞭炮声,是缺乏定力的孩子技痒难耐。
小年过罢,便向春节发起最后的冲刺。母亲便按照既定的日程,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二十四,扫屋。房前屋后,旮旮旯旯,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母亲爱清洁,大多数的年份,都是将屋子粉刷一遍,然后在窗户上贴上大红的窗花,把个老房子打扮得如出嫁的闺女一般。二十五,蒸大饽饽。胶东人过年,有三样东西不可缺少:大饽饽、面鱼和炸丸子。胶东的大饽饽,那真是名副其实。早先据说一口大锅只蒸一个,直径足有五六十厘米。后来逐渐变小了,一口大锅里蒸四五个。我们家因为人口多、亲戚多,每次至少要蒸上两三锅。蒸饽饽之前首先得揉面。这是个力气活儿,也是饽饽蒸得好坏的关键。将面揉得又软又暄,蒸出来的饽饽才又白又亮,还容易“笑”。蒸饽饽的同时,捎带着再蒸几个“桃儿”和“石榴”。个头都比饽饽小。这三种东西的基本形状,都很像妇女丰满的乳房。有人考证,这应是人类社会早期妇女仿照自己的身体特点制作食物的写照。只不过“桃儿”是在偏上方的位置捏出一个小圆头,而石榴则用剪刀剪出一些小尖刺,像是石榴果实的嘴儿。“桃儿”想来是取长寿之意,而“石榴”必是多子多福了。饽饽放到锅里蒸熟,一掀锅盖,如果都裂口了,大家都会异口同声道:“笑了,都笑了!”
蒸完了饽饽,接下来是蒸糕。名字起得挺好听,盼望生活年年高。可是早年因为穷,糕都是用玉米面蒸的,不太好吃。
接下来,是炸面鱼、炸丸子。面鱼是取“年年有余”之意,炸丸子估计纯为好吃。
年三十,家家门上都要贴对联,屋里贴年画。
年来了!
过年的“中心项”其实是从腊月三十之夜开始,即“除夕”,农村称为“大年三十”,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入夜,家家户户明灯高照,院子里、街门口也高挂灯笼。全家人以面板为中心,一边拉着闲呱,一边包着饺子,会擀皮的擀皮,会包馅的包馅。欢声笑语,喜气洋洋,通宵达旦,谓之“守岁”。
过了年,还有很多后项。
初二开始,走亲戚。谁先谁后,大有讲究。在胶东,首先是去姥姥和娘舅家。因为姥姥和舅家在亲戚中最近,又最权威。从前逢到分家、娶亲等等大事,都要请亲娘舅来主持做主。而大多数地方,则是“先看丈人再看舅,姑父姨父排在后”。这种次序,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全在习惯。亲戚少的,走三四天;亲戚多的,一直要走十几天。亲戚亲戚,走动走动,如果不走动,时间一长,大家就互相冷落,形同陌路了。
一直到十五,走到了春节后项的末项。大家好像突然发现离年越来越远了,于是就逮住十五,狠狠地发泄一番。又是闹花灯,又是扭秧歌,又是唱大戏,又是一阵大吃大喝,恨不能将年拽住,不放它走。
过了十五,闹了元宵,这个年就正式结束了。
明年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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