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一如既往的喧嚣中度过,外面依然是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您已驾鹤西去,渐行渐远。或许万家灯火中还有人会偶尔提起您,念及您的善、您的好、您的慈爱、您的伟大。却大抵都是一过,感念唏嘘而已。您心中装着员工,装着大众,装着企业,装着责任,却唯独没有装着自己。您已看淡了生死,把百年后所有能想到的都安排的周密细致。“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可您的员工忘不了您,忘不了您酷暑时段到车间查看生产环境,为员工送去清凉,冬天年三十晚上携夫人到车间看望大家,为不能回家团聚的孩子送去满满的温暖；您企业周边村庄的困难群众忘不了您,忘不了您每年都为他们送去的油米面和食品衣裳；您十几年来一直关爱的百岁老人忘不了您,您的孝奉之心比儿孙还强；新疆阿瓦提的维族孩子忘不了您,您帮助他们父母就业养家,又建起了希望小学,让他们能够安安稳稳地上学,开始了人生启蒙的功课,沐浴着您送去的阳光……
您走了,了无遗憾。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也不再为尘世的苦痛而牵肠挂肚。从哀痛中平静下来,往事历历在目,那吉光片羽的记忆碎片渐渐清晰起来。“望之俨然,即之也温”的音容笑貌犹在,“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温情善良宛存!浅墨易凉,那就饱蘸深情,写下这段文字,写下这段少了一份的牵挂和多了一份的思念,让淄川永远记得您,记得您这位可亲可敬的老人。
不须计较苦劳心,
万事原来有命
2015年“七一”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您。听公司同志说您一直在出差,想必是公司海外市场拓展业务事宜吧。忽然想起三四月份的时候您问我有否时间,想说说话。那一次您跟我说大家一直不理解您海外建厂的决策。大家共同担心的是战争的风险。这在当时也并非杞人忧天,因为在南海问题上一直密布着战争的阴云。看到我不言语,知道我也有此顾虑。直到您不吐不快地跟我说了个中缘由,而这个关键点您又不能直白地在各种会议上讲。我才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而这个缘由,作为决策者的您,在方案制定之初,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在市场份额占比上,在优胜劣汰的规则下是不可以昭告天下的,您默默承受了多少质疑甚至是指责啊!您是战略家,是从全球高度看大局,您在从容指挥着鲁泰纺织参与了纺织产业的世界级战役,且游刃有余。这不仅仅是转移国家劳动力成本低,也不仅仅是太平洋、大西洋协定互免关税,其实这些才真的都是表象,最多是有这种成分在里边。您的话让我茅塞顿开,实践也证明了您的高瞻远瞩!
到了十月六日,我给您打电话问好。您声音低沉地说在北京有事情不方便,过后打给我。十来天后的一个晚上,您的电话来了,声音洪亮爽朗:前几天不好意思了,一是我在北京复查身体,二是有些话不便讲。今天可以了,我已主动提交董事会辞去公司董事长职务,并且已经召开了董事会,选举子斌为董事长,这几天鲁泰股票稳定,且没有波动,我也就放心了。怎么回事?什么原因这么急的辞职呢?我问。您说:九月底去新疆出差身体感觉不适,胸闷气短,从酒店到医院两百多米的路竟然走了半个小时,真的是挣扎着去的医院。经乌鲁木齐人民医院检查为肺癌,必须马上住院!回到山东一下飞机立马按照大夫要求去了医院,后又到北京做了复查,确认肺癌晚期无误。所以我要求董事会重新选举董事长确保事业不能出现任何闪失。生死由命,也曾沮丧了几天,现在已经心态坦然了,积极配合治疗嘛!
您已完全告诉了我结果,可我还是一百个不愿相信地问:不可能,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晚期了呢?该不是假性的吧,再到美国、欧洲、日本等医院复查一下。您淡淡地笑着说:看来老天爷是看我累了,想让我休息了。我安慰说,现在的医疗水平特别是肺癌的治疗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不过怎么能这么突然呢?然后您用五十分钟时间跟我详细叙述了发病前两个月的行程:日本六天学习丰田管理经验,和您公司的高级顾问藤原英利先生考察新技术工艺；越南、柬埔寨、缅甸十天,视察越南西宁省新工厂建设,考察柬埔寨、缅甸投资环境；应您的合作伙伴许植楠先生请求去泰国洽谈两家纺织企业的收购事宜,一周；鲁泰意大利米兰办事处、纽约分公司三周年庆典活动九天……您说那些天来很疲劳,却一直睡不着觉,想来那时病情已经很严重了。直到从纽约回返,公司同志看您实在太累了才背着您给您买了张商务座,您才算几十天来真真正正地睡了七八个小时。回到淄川后您马上出席鲁泰集团庆国庆文艺演出,还要参加先进生产者表彰大会颁奖,然后九月三十日又飞往新疆鲁泰公司检查指导工作。大夫也说了,这个岁数了,还如此辛苦,这么拼命,不是病死,就是累死!
这是一个老人,一个心里装着别人、出差从不要随从、一个人飞来飞去且一直坐经济舱的七十六岁的老人啊!一个被病痛折磨得喘不动气,睡不着觉却还在为事业奔波的老人啊!我常说,您年龄大了,该休息时要休息好,多享受点也不为过,您总是一笑了之:比过去干煤炭业务和鲁泰刚创业时强万倍了。
弱水三千,您只取一瓢饮。
孔子说:“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贤哉,先生!
八百里分麾下炙,
赢得生前身后名
十一年前的仲秋时节。您刚从日本回国,恰巧我前段时间也随团考察了日本的老龄事业,我们的话题就日本对老年人关爱的细节不约而同的感叹不已,从国家老年公寓的人文关怀到公共出行的礼遇,到老年人专用车标的礼让,再到泡澡池无障碍的平面设计……很自然的我们聊到了重阳节,谈到了老年人的生活。那年淄川区里的百岁老人有十一个。期颐老人辛苦了一生该享受了,却大都生活得比较困苦,虽然各级政府也有多种措施,也大抵只是解决了温饱而已,有子女的又不够五保供养的条件,而子女健在的也都七八十岁了,尚且自顾不暇,只能是两辈老人互相照顾而已。片刻后您说想起了您的父母,如果健在的话也到了这个年龄,辛苦操劳一生没过上一天舒坦日子。然后很动情、很认真地说:从今年开始,我个人家庭每年拿出100万元救助百岁老人。每人一万元!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任何质疑。第二天您就带着老伴,领着三个儿子还有儿媳,将现金交到了区里……这一年是2006年。自此,淄川区百岁及以下或者到九十七岁或者到九十六岁的老人有了固定的一万元收入,提前过上了小康生活!而当年我们这个地区的农村最低生活保障是每年800元,城市最低生活保障也才每月220元,集中供养的老人三级补助也才每年2000元啊!这一年我省号召慈心一日捐,您举牌捐款1000万元,您个人还捐献了30万元,公司的高管层每人捐献5-10万元。您的爱心也感动了许植楠先生、陈锐谋先生和藤原先生,他们分别捐了20万元……您还出资设立了“鲁泰帮困基金”、“鲁泰纺织奖学基金”、“鲁泰纺织助学金”……
松龄路东段一直没有人行道,您说铺装人行道吧?我不语。毕竟这是城市基础设施建设,需通盘考虑。看我面有难色,您说鲁泰出钱,鲁泰公司座落在这条路上,有责任也有义务；文化路北段胶王路交叉路口,以前是冬青绿化的三角形转盘,您说每次开车到这里都提心吊胆,丁字路口下面就是五里河水库,能否取消这个不好识别又容易撞上的转盘,安上红绿灯呢?立马联系交警、公路、市政部门,均非常高兴,此处一直以来是涉及多个相关部门的一处较大的安全隐患,无奈没有计划,且又多部门管理,您马上电话联系公司财务部,得到的回复是已到年底,公司这方面的预算已用尽。这次又是您自己掏钱。您还响应区里安排出资冠名了文化路,制作了多处成语雕塑,改造了区体育广场,购买了一处农民公园并且修建改造完善免费对外开放……
为了鲁泰事业的发展,您去过近一百个国家考察,也了解了这些国家的政治经济、风土民情。于是,我们的话题也多次谈到国家富强、民族文明和人民幸福。您说,所有民族和国家最执着的梦想都是让群众生活的更幸福更快乐!您曾多次说起美国黑人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我也知道那也是您的梦想:安得广厦千万间,让职工住上廉租房、经适房、安居房。在您的努力下,十几万平米的房子建成了,员工幸福的入住了,您做到了；让职工能有读书、看报、娱乐活动的场所,鲁泰文苑、鲁泰书院建成了,您做到了；美国、欧洲、东南亚的战略布局已经告成,您做到了；两亿米的色织面料,一亿米的匹染面料,四千万件衬衫的生产能力,您做到了。
这是什么?这是一种无私的奉献,一种感恩的报答,一种为他人着想的赤子之心,一种坦诚旷达的家国情怀!
八百年前的辛弃疾梦中所想到的报国为民这一终极理想,因了种种,而无法变为现实。陆游说他“报国欲死无战场”,只能“可怜白发生”了,而您做到了,您了无遗憾。
物我两忘藐沧海,
寄托无限在人间
2013年是淄博市提出的转型升级对标助推年,鲁泰是淄川区的标杆企业,也是全市的标杆企业,全区的规模以上纺织企业参观了您的织染车间和试样工厂。时任总经理刘子斌同志毫无保留地介绍了企业的管理经验,并坦言只要能与区里企业有合作的机会将全力支持。您出差回来后听说区里四十多家纺织企业检测手段落后时,马上和公司高管层商议,又对淄川区纺织企业免费开放了您的堪称国家级的检测平台,并且全力支持当年区里提出的争创国家级纺织产业基地这一目标,一顶帽子大家戴,让全区的纺织企业借势发展有更大提升,这年年底我们如愿拿到了中国棉纺织名城这一国家级称号。您还提议今后每年能否开一次或几次企业家座谈会,不拘形式。您说:既然鲁泰是标杆企业,我又是企业家协会会长,在会上我讲讲,大家都讲讲,尽管敞开了说,分享成功的阳光,分担艰辛的风雨,互相借鉴,以此提升我们区企业家队伍的整体素质。
9月12日,企业家联谊会,您讲了三个方面,用肺腑之言,毫无保留地讲经验讲教训——一份推动大家共同发展的真情告白:首先是为什么办企业,目的是干什么。很简单很朴素:解决就业。鲁泰淄川厂区1990年拥有职工300人,2013年达到2.3万人。然后是纳税、创汇。其次您讲到了“以人为本”,讲科学发展首要的是“关心人、爱护人”,要注重关心员工,时时处处要体现对工人的尊重,体现每一个人的价值,要把员工当做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兄弟姐妹来对待,才能增强这支队伍的集体荣誉感。永远不要做采取给工人减薪降低成本这样的蠢事。在用工方面,鲁泰没有人情,只有制度。在岗位安排上一视同仁,没有关系岗位,没有特殊照顾,工人的流动比率不到1%。一个企业的成功发展靠员工共同呵护!
然后您接着又讲了处理好五种关系。在讲到和政府及政府部门关系的处理时,尽量不给政府添麻烦,只有我们欠组织的,没有组织欠我们大家的。原来区里安排到公司的管理人员全部在岗在位,没撵走一个,也没告一个人的状；还有公司内部关系处理；和副总、总经理之间关系处理；和外国人的关系处理；和子女的关系处理。
所有的关系处理都建立在互相尊重、互相信任的基础上。
曾子说: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您就是当下企业发展的弘毅之人。
欲寄彩笺兼尺素,
山长水阔知何处
“创造财富,奉献社会,衣锦四海,经纬天下”这是鲁泰精神的体现,也是您的最高追求。您以自己一辈子的生命的长度,心无旁骛,殚精竭虑,对待员工无微不至,以员工的幸福为自己的最高追求,这是一颗多么博大无私的,纯净如瀚海般的心灵啊!
您成就了大家,舍弃了小我,您的早餐几十年一贯制,就是一碗粥外加椿芽咸菜。您所有的出差不管国内还是海外均不用工作人员陪同,不用接送站,您也不需要别人的鞍前马后,唯一的一次接送站,是工作人员直接接您送往医院,只这一次,从此您再也没有踏进您终身挚爱的为之奋斗了后半生的纺织沙场……
从泰国连夜赶来的八十七岁的许先生蹒跚着来送您最后一程:让老刘休息吧,他太累了,让后人接着干!我听到了许夫人的口中喃喃,看到了藤原先生的泪眼婆娑……
语言再多,也说不完您为企业的鞠躬尽瘁、呕心沥血；笔墨再多,也摹不尽您为事业追逐的千万回颠簸；怀想再多,也念不完您为公益捐赠的那份山高水长情深意切；赞誉再多,也叹不完您的战略眼光、儒雅品格。您的风范长存,您的岁月如歌……
衣锦四海的您啊,在天堂,可别忘了为自己添一件衣裳!
一生慷慨扶残助困慈心昭日月,万里间关茹药含冰功德垂丝纶
岁月的视线会模糊了您的音容笑貌,岁月的橡皮却擦不掉您所达到的高度和您所书写的辉煌。您把吸纳就业、税收贡献、百岁老人、培养学生、甚至民族关系当成了您该做的大事。您每年都要请新疆阿瓦提基地四个村的两委成员维族兄弟吃饭。就在您查出病的前一天,您还宴请了他们,自费8000元。您从不以施舍者自居,他们的心怀感激反倒让您诚惶诚恐。
功莫大焉,善莫大焉!
海子说:全世界的兄弟们,要在麦地里拥抱,东方南方北方和西方,麦地里的四兄弟,好兄弟。回顾往昔,背诵着各自的诗歌,要在麦地里拥抱……有时我孤独一人坐在麦地里为众兄弟背诵中国诗歌!
您就是那位在棉田里唱响民族团结之歌,让维族兄弟日思夜想的那位兄长!
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王天凯会长说:您是纺织行业优秀企业家的杰出代表,为我国纺织服装工业做出突出贡献!您的勤奋努力、平静谦和、不畏艰难的企业家精神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是什么样的突出贡献:全国科技进步一等奖,全国质量奖,中国工业大奖,全球卓越绩效奖……
七十七年风雨,七十七年沧桑,您延续了淄川煤炭史的百年激荡,您创造了淄博纺织史新的辉煌!您所开创的事业一定会柱石如磐、福寿祯祥!
在送别您的那前天晚上,泪眼模糊地写下了本段开头的两句挽联。
天堂里您不寂寞,您没有遗憾!佛教说,大德大善之人的灵魂五通具备,一念到美国、到欧洲、到东南亚,到洒遍您汗水留有您足迹的地方。我们怀念您,您的员工怀念您。那座座工厂的车间厂房伫立着,仿佛在凝望您；就连新疆那十六万亩棉田的每一朵洁白的花蕾都留恋您,低垂时哀悼着不舍您的离去,绽放时充满了对您的无限景仰……
启功先生《口述历史》中说,我从佛教和我师傅那里,学到了人应该以慈悲为怀,悲天悯人,关切众生；以博爱为怀,与人为善,宽宏大度；以超脱为怀,面对现实,脱离苦难。
您是我们的榜样!
作者 李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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