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龙河
二十四节气中,我对惊蛰印象最为深刻,此事与爷爷有关。
小的时候,村里常有人肿脖子,又称大脖子病。很多人得了此病后,都来找我爷爷。爷爷让来人动手研墨,然后,用浓浓的墨汁将人的脖子画了一遍又一遍。据说这墨汁干了后,肿大的脖子也就收缩正常了。我曾经问爷爷这有什么道理,爷爷总是笑而不答。
很多人在惊蛰之时也来找爷爷。他们在报上属相之后,爷爷会用毛笔,在他们的脖子上画上所属之动物。来人小心翼翼,害怕万一不小心擦掉。爷爷也是全神贯注,神情庄重。这是我觉得最为奇怪的时候,所来之人,大都还没有大脖子病,为何要画这些动物呢?
后来,爷爷才告诉我,惊蛰之时,万物苏醒,在来人脖子上画上属相后,此种动物便会听候此人差遣,保护此人的健康。最有效的,便是保护此人不得大脖子病。
这些人有一部分果真逃脱了大脖子病,也有人照病不误。相信在脖子上画上属相可以辟邪的人不多,却也有人很执拗地信着,因此每年惊蛰,都有村里或者附近村里的人来找爷爷画脖子。
万一那天果真遇到春雷,爷爷虽聋,却能感觉到大地的震动,他就会说:老天爷下命令了,十二属相都出动了。被画了脖子的人,都一脸的肃穆。众人走后,爷爷会很虔诚地裁很多小纸条,在上面画包括十二属相之内的各种小动物,甚至飞虫蚂蚁,爷爷将小动物粘在树棍上,插在香炉里,还要对它们拜上几拜。
我那时候不懂节气,不懂自然规律,只是发现爷爷将小动物的画像摆上几天后,就会看到出来活动的蛇啊等各种动物了,就觉得爷爷真是神奇得要命。包括那个小小的香炉,那些带着诡异色彩的小纸片。
我觉得各种小动物是爷爷的纸片召唤来的,就对它们有了一种格外的亲切感和神秘感。仿佛看到它们被爷爷的纸片唤醒,扭动了几下身体,便纷纷从洞里爬了出来,皆蒙头蒙脑,一脸的迷惑。
如今,爷爷早就离我而去了,但是每到惊蛰前几天,我总能想到爷爷虔诚地画着小动物的情形,想起他对各种小生命的敬畏,想起当时我感受到的神秘和强烈的探索欲望。
没有爷爷画小纸片了,小动物们却依旧踏着节日的步伐如约而至。我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人如此敬畏着它们,当然更不知道,它们是否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将它们如此看重。
生命长河,繁复重叠,在这个唤醒生命的季节里,我代表爷爷,代表所有喜欢各种小动物敬畏生命的人们,向亟待睁开双眼的小家伙们道一声问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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