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卓颖
轻捻泛黄的书角,墨香犹存的方块字跃然入眼,嘴唇翕动,唤醒沉睡已久的词句,听那如歌的语段萦绕耳畔。一本《诗经》,将我带回了两千余年前的先秦时代。
那正是韵律格调还未定型,人们想象最丰富的时代。收获之喜,离别之忧,赏景之悦,相思之苦,都可以成为吟诵的对象。
我漫步于北国路上,听到有人呼着“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定睛一看,见两人携手奔逃。我上前询问缘由,劝他们放缓脚步避避风雪,那二人却答:“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我疑惑地继续前行,见一官吏叹息道:“王事敦我,政事一埤遗我!”我劝他辞官还乡,他却长叹一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于是我来到了他古国的都城,听一妙龄少女轻声唱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原来她那心上人迟迟未现,少女心生忧虑。
我没有扰她,独自走在都城路上,忽然人群一阵骚乱,纷纷给一路马队避让,听旁人说那是国王的新娘,名曰庄姜。我昂首仰望,真正是绝色佳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我啧啧唏嘘,不经意竟出了城,此时一排大雁于上方飞过,那场景,正是:“鸿雁于飞,肃肃其羽。”我心生好奇,追着这鸿雁而去,路过田间时听到人们喜悦地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正醉心于这祥和之景,忽闻战鼓擂动,业风呼啸,加紧脚步冲过去,但见一士卒握着家信,悲伤而坚定地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大惊:战争要开始了!这握着家书的士兵揩去了眼泪,手持长矛,与其他士兵一起高唱,声音响彻云霄:“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说话间,万箭齐发,我连忙飞也似地逃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身后再也无战马嘶鸣,刀剑铿锵,我才收了脚步。向过路船夫询问方知,我身处汉水之滨。他见我无所适从,便招呼我上船载我渡江。
我登上竹筏,他一边撑船,一边问我是否想听听他的故事,我欣然答应。
他的神情变得忧伤了。长篙轻轻一拨,小舟飘飘荡开,漾开一层层涟漪。他举目远眺,深情地唱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水矣,不可方思……”
我听得如痴如醉,手中却传来了不适之感,猛然回神,原是书翻到了最后一页。那“船夫江水竹筏渡”的画面瞬间模糊,只剩那“不可方思”的悠长尾音还荡在耳边,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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