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师影忆经年
2017年04月1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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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葆元
  山师的海棠花又开了,在这个城市,栽植着那么粗大海棠树的庭院唯有山师。四月是海棠的盛花期,每年四月我都到山师去,是赏海棠,更是凭吊。人生的记忆是有情感的,更多时候,脑海深处的情感印在一花一物一段音乐之中,是物像载起淡去的记忆。
  1976年我们国家启动了一项浩大的文化工程,那就是编纂一系列汉语词典。在此之前,国人手里的词典只有《辞海》《辞源》和黎锦熙先生编纂的《汉语词典》,在时代的进程中这些词典已经不能满足文化发展的需要,更让国人汗颜的是,世界上收词最广的汉语词典竟是日本人编的《大汉和》词典。中国的语言专家坐不住了,上书国务院恳请编纂一部具有中国人自主知识产权的,能够阐释词语的出处、沿革、发展,并能指导现代生活应用的大词典。这项文化工程定名为《汉语大词典》。承担这部词典编纂任务的是华东文科大学的教授和汉语言专家们。
  那时,动乱归治,重灾留痕,做什么事情都讲究“三结合”,我作为工农兵代表参加到山东师范学院的收词小组中去。小组中集合着中文系、外文系、历史系的名师。第一期工作是收词,在瀚如烟海的古籍中缕清每一个词的来龙去脉。开山第一斧是集体练兵,选择了《后汉书》。由历史系李念孔教授诵读,小组其他成员人手一册,把关遴选。
  最精彩的一幕出现了,念孔教授诵读那远古的著作,声调抑扬顿挫,其诵如唱,其音如歌,余音绕梁,让听者如痴如醉。我们这些受过现代汉语教育的人,出来不知古文应该这样读,而且能读出如此美妙的境界。听着这样的诵读恍如隔世,那声音溯流而上,一下子把我们带回历史长河的源头。
  那是个听惯了诵读“红宝书”的喧嚣年代,念孔教授的诵读让我们豪情顿发,大智大慧。多少年之后,我才悟到,这是古代篇章中的吟诵,是需要师承的,如同京剧的念白用韵,也是最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小组的工作地点设在政史楼,休息的时候,我们会走出楼来,在广场上散步交谈。四月海棠花盛开,我与念孔教授的交流最多。那时他住在东青龙街,我与他曾经比邻而居,尊他为叔辈,岂知他有如此深厚的学养。
  中文系的李毓芙教授走来,指着念孔教授打趣,说,人家都在批孔,你却念念不忘孔子,是何居心?念孔教授笑着回击:我是念念不忘批孔!顿时海棠花下笑声萦回,有文化的苦涩,更多的是苦涩过后的轻畅。
  海棠先着花后着叶,叶子一出,花就凋零了。几度花开,浩瀚二十二卷,收词三十七万条,单字二十三万条的《汉语大词典》问世了。那些编纂者们如同花雨纷纷陨落,岁月让经历过它的人唏嘘不已。我在海棠花下徘徊,恩师容颜不曾凋谢,依稀在花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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