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的天桥。
每次路过天桥、八里桥便会想起当年“拉套子”的哥们,便会想起那句耳熟能详的行话“挂吧?挂吧?”和一群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孩子蜂拥在地排车两边,渴望被雇的眼神。
如今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父辈们拉套子是怎么一回事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在济南的大街小巷,生活着近万名靠拉套子谋生的少年,为了养家糊口,小小年纪就开始像牛马一样干活。他们是生活在特殊年代的“打工仔”,是生活在艰苦岁月中的“包身工”,是在人生刚开始憧憬便被迫拼命工作的小男子汉。
那时正是“文革”时期,大批“老三届”学生面临中学不毕业,大学不招生,工作不分配的窘境,只能滞留在学校,造成学生只进不出,人满为患。很多贫寒家庭实在难以应付“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现实。怎么办呢?
那时候是计划经济年代,国营煤建公司、铁路货场、济南面粉厂、建材厂等有大批煤炭、面粉、建筑材料等需要调拨到城市的四面八方,这就为运输业的蓬勃发展奠定了基础,当时主要运输工具是地排车,以及拉大型货物的大胶皮车。
济南煤建一公司地处八里桥北,地排车运煤需翻越八里桥；济南铁路局货场物资运输则要走经一路翻越天桥、成丰桥；济南面粉厂在经一纬九路,转运粮食到经四纬六路粮库更是一溜上坡(济南话“上沿儿”),一个人拉一吨货物平道尚可,但要爬坡上桥就力不从心了。
车夫们最早是舍不得顾拉套子的,每到桥头上坡,三两个车夫就要把车停下,轮流“盘车”往上拉。所谓盘车,就是互相帮助,走S形把地排车拉上去,虽然这样能省下几个小钱,但很耽误活,如果是单车就傻眼了。正是这种机会,给家境贫寒又失学的穷孩子们提供了“拉套子”的商机。天桥、八里桥、三孔桥,济南面粉厂的“有利”地形便成了拉套子最集中的地方。
先说天桥拉套子的,工具是一根三米长的套子绳,由三部分组成:黄麻绳、挂车钢构、挎肩U形板带。大伙一般把套子绳系在腰间或搭在肩上,手里不停地摇动钢钩,看到地排车,问一句“职业行话”:“挂吧?挂吧?”价格是透明的,从天桥南头拉到成丰桥每趟一毛钱。因为干的人多,竞争太激烈,多数时候每天只能挣几毛钱。当时羊肉每斤0.49元,两毛钱能买一大盆西红柿。
再说八里桥,这地方主要是拉煤的多。走八里桥要过两座铁路桥,一条铁路通煤建公司,一条铁路通济南铁路大厂。拉这两座桥上坡也是一毛,如果再往南拉到五里牌坊是两毛。这边拉套子哥们的行话是“雇吧?雇吧?”
天桥、八里桥、三孔桥拉套子的多是短工。好处是随意自由,爱干不干；坏处是活路不稳,票子挣得少。
我的仁兄张俊一从11岁就开始在天桥拉短套,因为个子小,别人拉一趟天桥挣一毛,他拉一趟只能得五分,有时在后面帮着推车,只给三分,他后来成为济南一家工厂的厂长。
说起拉套子还有一段趣闻,是套子哥贾庆华亲历的:全国摔跤冠军,一代跤王谭树森,在那个年代也要拉地排车养家糊口,他虽然力气比别的车夫大,但爬天桥也要雇套子,套子哥们都愿意拉他的车,为的是跟他套近乎,学两招摔跤的功夫。
谭树森一般拉过成丰桥,在路边找块泥巴地,随便抓住一个“小末子”,嘴里喊着“这招叫大别子”,“啪”一脚摔出一丈多远,随后跟上一句,“一脚一毛,这趟套子钱顶了。”说罢便扬长而去,套子哥们虽没得到一毛钱,但跟跤王撂了一脚,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济南面粉厂门前拉套子的多是长工,他们被车夫长期包下,每天一块钱,歇雨工也有份,但工作量很大。
我的另一位仁兄吴立远14岁在八里桥拉短套,16岁开始在面粉厂拉长套。每天拉10趟面粉,一趟40袋整一吨,送到经四纬六路粮库。自己装自己卸,120斤重的身体扛4袋200斤重的面粉,每天一个人装卸800袋。小小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为了谋生不得不起早贪黑,不少人后来落下了腰疼的毛病。中午吃饭是三个自带的棒子面窝头,一块水萝卜咸菜,外带一军用水壶白开水,一天活干下来累得腰酸背疼,手上的老茧足以割下几层皮。
另外,还有一大批是转悠在大街小巷的散套,甭管砖瓦石灰,只要车夫需要,麻利挂钩走人,边走边议价格。
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拉套子哥们基本上都失业了,为什么呢?
一个是老天桥1972年进行改建,桥下两边开通了马路,地排车再也不用“盘”天桥了。
再一个是出现了新型运输工具机动三轮车,它的出现,基本上剥夺了地排车的用武之地,拉套子自然也就没有了市场。失了业的拉套子哥们,少数人参加了工作,多数人响应党的号召,上山下乡到广阔天地炼起了红心。
拉套子哥们是艰难困苦的一代,他们经历了太多的坎坷,经历了三年困难时期,经历了“文革”的暴风骤雨,经历了上山下乡战天斗地,经历了争取返城酸咸苦辣,经历了改革开放,经历了下岗失业创业,终于熬到了退休,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正如拉套子哥孙兄所言:一段经历,一片情怀,一丝酸楚,一个时代。
如今,已步入老年的拉套子哥们,非常渴望80后的孩子们“理解我们的过去,为我们的经历点个赞,喝个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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