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柳
2017年04月25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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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峰
  柳树是最寻常的树,随处都能见到。这树耐旱也喜水,山上河畔都能生长。随遇而安是种品格,也就容易出光景。我的老家四面环水,房前屋后、岸边路旁有诸多的柳,和柳结缘早,至今仍喜欢,这情有些深度。很多的树行子都是柳,不过那些柳都是最家常的树种,跟乡村还有乡村的庄稼,还有种庄稼的人很搭。
  早年的记忆有不少和柳都相关,比如清明前后,刚刚脱下厚而臃肿的棉裤,换上轻轻的单衣单裤,身体也舒展开了,上到大树上折些柳枝,拧下刚刚返青的绿皮,用这个空心管做些哨子和笛子。细如吸管的小哨尖利,粗如水管的大哨低沉厚重,像是瓮声瓮气的黄牛。在管上随便弄几个眼,就能胡乱吹出呜里哇啦的声响。这些无主旋律的变奏,让朴实的乡村春意盎然起来。
  后来,乡镇采购站收柳条,激发出热情的孩子,放学后拿起镰刀去柳行,背回一大捆压得都弯了腰的柳枝。然后用个木夹一撸,它就褪了裤子,将嫩白生生的柳条放在屋里阴干好,一捆捆的雪白的柳条送去采购站,出门手里就多了一把零整都有的票子。自此,零碎的开销不再给家长伸手,据说这些柳编都出国换外汇了。
  老家村西桥头上那棵柳,像个巨伞能遮盖住半座桥,据说有上百年了,得三人合抱。一村的人都喜欢在这里乘凉,歇息,陈年往事,张家李家的闲篇子也多半出于此。夏日的夜晚,桥上满是乘凉的人,有的就直接在这里过夜,听着一片蛙声入眠。这两年,村子没了,树还在,树心有些空,顶上的有些枝干枯了。树上系了不少红布条,年数久了,想不成神都难,乡间毕竟是乡间。桥是民国时期的桥,也快成文物了。
  跑马岭上也有一棵大柳树,也是旱柳,和我老家那棵差不多,罩着半亩多的绿荫,那块迄今被作为停车场的地,烈日下停上车也无酷暑之苦。在树上分杈的位置,可以坐数人玩耍,早些时候树下有家小酒馆,来了年轻的客人,竟然引上树招待。绿荫遮盖,把酒临风,好不惬意。我惊异这树生在这样的高度,居然如此的勃勃生机,出乎我所想。它的根系一定很深,寻水的路径应该很长很远。有人竟把柳树往李世民上扯,有些远了,柳树没有千年的寿限。
  济南和柳的渊源就更深了,不仅作为市树,且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之说。那样多的水,城不妖娆不婀娜才怪,柳是很敏感的树,春来醒得早。初上枝头的第一抹鹅黄总是那样生动,春乍暖的时候,这些总是让人不好平静的。济南没有柳,真是会损大半的姿色,稍纵即逝的春如果不用柳来体现,不知要减多少韵味。
  柳不仅能看,也能吃,现在估计很少有人再鼓弄这些了。这些如榆叶、榆钱、柳叶的食物是粮食紧缺年代无奈之举。我小时候没挨过饿,可也延续了每年都要吃一顿柳芽的习惯。是忆苦思甜吗?显然不是,只是一种生活惯性而已。
  嫩芽初冒,鲜鲜的,挎个筐子到树林里,撸上一篮子。回来用开水焯过,捞出晾干,佐以蒜泥、醋,还有芝麻盐,搅匀上桌,一个凉拌柳芽就齐了。味儿有一点苦,细嚼还有香,还有一点的辣,一丝的酸溜。柳芽的清香还是盖不住,那带些苦味的香是主味道。最重要的一味是芝麻盐,如没有,这柳芽就折损了成色。得在苦中寻出香来,才是最主要的。吃过了好多年,还是没有忘掉。记得那些年,吃柳芽的时候,一家人都争先恐后地吃,如同佳肴。
  上周末去黄河转了转,想去鹊山看看,见到绿了的柳丝,顺手采了些回来,想忆忆旧。按旧法如法炮制,一样都没少。上了桌,妻动一口,就不再动,儿子干脆一动不动,满脸的疑惑,并不觉得新鲜。我本想大快朵颐一番,无奈吃到嘴里,居然鲜美不再,俨然不是早年的那个味儿。
  孩子太年轻,牙齿也稚嫩,不想体味咀嚼这苦涩味道。我默默地吃下去,很多的况味都在心里,满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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