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爱勋
上世纪七十年代,家乡发过一次大水,山洪像猛兽一样,气势汹汹地占领了河道,淹没了道路,整个世界变成了一片褐色汪洋。天渐渐黑下来的时候,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刷刷一片喧嚣。
此时,我们五个民兵正在石门沟水库的坝顶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寸寸快速上涨的水位。之前,我们已经把几百条装满黄土的麻袋,整整齐齐地码在土坯房的屋山头上。土坯房建在水库边上,看水库的人可以在里面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大概是半夜时候,水库水位已快到警戒线了,雨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山洪咆哮着滚滚而来。组长说,不敢再拖了,我们行动吧。
于是,一人打着手电筒,两人一组,开始向堤坝上抬麻袋。装满土的麻袋很沉,我们虽然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身强力壮,但还是摇摇晃晃地打着趔趄,汗水伴着雨水,小溪般哗啦啦往下淌。
这个堤坝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全村社员用一车车黄土筑起来的,经过雨水浸泡后,发黏打滑。大个子张一个趔趄没稳住,哧溜一下,差点滑到水库里面去,幸亏双手死死攥着麻袋角。
这样子很危险,万一出点事情,咋办?但又不能停止筑坝,水库一旦决堤,大半个村子会被洪水冲走。最后我灵机一动,把土坯房的绳子抱出来,大伙系在腰上,像穿蚂蚱一样连在一起,万一有人掉下去,可以拽着绳子拉上来,不至于酿成大祸。
繁重的劳动还在继续,但手电筒的电量快用完了,光线渐渐暗了下去,萤火虫般,很微弱。此时,我们的心里充满了恐惧,相互嘱咐着小心,一定要小心。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夜里,我们没有了方向感,万一一脚踩空,掉到水库里,后果不堪设想。
那时候没有便捷的通讯工具,无法与村里取得联系,再说山洪到处都是,没有人敢冒险再来这里。我们商量了一下,用刀子割破了一辆手推车的轮胎,放在草堆上点燃,上面罩上斗笠,勉强可以照明了,我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劳动。
还好,雨渐渐小了下来,水库水位也不再疯涨,但我们已筋疲力尽,两人已抬不动一麻袋土了,我们只好四个人抬一麻袋,进度慢了不少,我们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坚持着。
天快亮的时候,雨彻底停了,看着不再上涨的水位,我们心里的石头哗啦落了地,躺在土坯房的草堆里,动都不想动了。
待到一切风平浪静,回家吃了老婆做的压惊面,爬到炕上,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浑身麻酥酥地痛,走路都费劲儿。回想昨夜惊心动魄的抗洪抢险经历,不由后怕,但想到保住了堤坝、保护了村民,那分满足感至今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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