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朝夕相处了四年的毕业生,心里满是怅惘失落。还没有从这郁郁寡欢里挣脱出来,又是新学期开学季,校园里增添了许多陌生面孔。
我又接了初一年级的班主任,今天是学生报到的第一天。家长领着孩子自觉在讲台前排起了长队。逐一核对信息,发校服,发入学须知手册,发提前制好的校牌；住校生还得发住宿牌、饭卡,每个孩子四五道手续。顺便观察每一个孩子的相貌特征,尽快熟悉孩子。尽管已经轻车熟路,还是有点手忙脚乱。
一直忙到快十一点钟,报到信息确认表上已经勾满了对号,学生和家长都纷纷落座,只剩一个徐小雅的名字前头还是空白。这时候我的红蓝圆珠笔的蓝笔芯怎么也写不出字来了,顺手一按调换键,换上了红笔芯。昨天晚上提前做功课,把全班四十几个孩子的名字都记得差不多了。最短时间记住班里每个孩子的名字,最短时间把名字和人一一对上号,这是做班主任的基本功。我对徐小雅的名字印象很深,估计应该是取自《诗经·小雅》。酷爱读《诗经》的我,竟然爱屋及乌,有点喜欢上这个未曾谋面的新弟子了。不知道这个孩子性格怎样,脾气又如何。
在我刚要说准备开会的时候,一对母女不慌不忙走了进来。妈妈身材颀长,一身素色香奈儿职业套装,腕上是新款欧米茄手表,脸上是沉着自信的微笑。女儿额头宽阔,眼睛明亮,颊上俩酒窝,也是一脸笑意。这应该就是徐小雅母女了。徐小雅主动替妈妈解释了迟到的原因:因为车子抛锚,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表示了歉意。我在查看了她的报到材料后,在她的名字前面打了个对号,是红色的对号,因为蓝笔芯不出油了。一大张白纸,满满都是黑字黑对号,孤零零一个红对号,像暗夜里的火苗一般灼人眼睛。小雅妈妈看了欲言又止,在我说开始开会后领着小雅去了后排的空座上坐了下来。
我首先对新同学表示了欢迎,简单介绍了学校的基本情况,开始重点详细谈初一学生的心理特点,以及小学生向初中生角色转化应该注意的几个问题,家长应该如何做好初中生的家庭教育。目光扫过每一个孩子和家长,让他们感受到我没有忽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回应我的都是信任和期盼的眼神。唯独徐小雅妈妈,眉头紧蹙,表情有点紧张焦虑,如坐针毡的样子,跟刚才沉着、稳重、大方、自信的职业女性形象判若两人。我也很纳闷。
散会了,大家纷纷聚拢过来问这问那,我一一详细解释作答。徐小雅的妈妈依然坐在原处,我刚要招呼她,她已经主动来到了我身旁,小心翼翼地说:“老师,他们都走了以后我想问您个事,不耽误您下班吧,就耽误您一小会儿时间。”我赶紧说:“没事,不耽误,不耽误,我正要跟你聊聊呢”。
一会儿大家都走了,小雅妈妈细心地叫小雅去门外等着,然后轻声说:“老师,我看别人名字前面都是蓝色对号,您独独给小雅打了个红色的对号,是不是小雅的成绩在班里最差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另外我们迟到真不是故意的,刚才开会您讲的我一点儿也没听进去,一直在考虑这事”。我解释清楚了以后她如释重负,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走廊里洒下娘俩开心的笑声。
我也差点笑出声来,她们的笑声感染了我,但想到一个寻常的红色对号都能引起家长如此剧烈的心理波动,心情蓦地又特别沉重起来。我们的学校教育,什么时候成了孩子和家长“生命里不可承受之重”,甚至一个小小的红色对号都让孩子和家长成为惊弓之鸟。是得好好反思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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