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 节 余
2017年09月22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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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会启         

  早些年,在济南的一些国营大厂里,有种一年一度的会餐方式——吃节余。
  建国不久,舅舅离开家乡,进入济南的国营企业工作。之后,全家随迁,成了地地道道的济南人。我来济南之后,经常拜访已经退休的舅舅,话题滔滔,旧事绵绵,印记最深的,是老人家重复叙说的吃节余。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国营企业,福利待遇相对还是不错的。特别是职工食堂,不求利,不加价,饭菜平买平卖,账目也公开、透明。每月里,食堂会计都定期核对账务、盘点财物,张榜公布收支、余亏情况。对头对尾的一个年度下来,厂里还组织一次账实大盘查,收支相抵,往往都有节余款项。有节余,便有了吃节余的规程和讲究。因为节余是从全厂职工每顿饭菜里省出来的,所以要全部回馈给职工。
  听舅舅说,吃节余,场面很隆重,过程很喜庆,气氛浓厚得跟过年差不多。节余结果出来后,厂里工会出面,选个天气好的礼拜天,订下吃节余的日子。然后,厂里那些专门写标语的秀才们,就会用毛笔写两张海报,贴在厂区的大门口和食堂广告栏,有时也会借着厂里的高音喇叭,喊上两嗓子,把吃节余的信息告诉大家。得到信息的工友们,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消息很快就蔓延到厂区附近的几个家属院,老老少少的,也跟着激动起来、忙乱起来,之后几天想方设法打听食堂准备了哪些菜品、饭食,合计一下自家的餐券,能够领回哪些菜,早早地就列好菜单、食谱。然后,一家合计着到时跟谁一起吃,或约哪些亲戚来家里吃!
  那几天,厂里的食堂最先忙碌起来。食堂会计按着厂里人头平摊节余款项,制成餐券分发到厂里的车间、班组,然后发到个人,届时凭票打饭、打菜,无需再缴纳菜金。食堂的采购人员,动用关系,提前与食品供应站等部门打个招呼,足足购进吃节余用的大米、白面等粮油食品,还有平时不多买的猪肉、刀鱼、鲅鱼、活鸡、鸡蛋等肉类食品,以及各种时令蔬菜等等。有些食品如鱼啊、鸡啊的,不是年节的,谁家吃这些东西!食堂当然也不常做。
  吃节余那天,食堂一大早就开始忙活,有时厂里后勤还要派来几个人手帮厨,临时分成几个摊,大家围坐一起,摘洗菜品,有说有笑地做着准备工作。一会儿的功夫,伴随“啪嗤、啪嗤”的剁鸡、剁鱼的声音,一阵阵“梆梆、哒哒”的剁肉馅的声音,也有节奏地响起,此起彼伏,能传出好远,把人们的胃口吊得高高的。
  转过晌,食堂里就备菜啦!面案和菜案是分头进行的。一口炒菜的大锅,泛着油花,飘着香气,吱吱啦啦地叫着,大师傅们把剁好处理过的刀鱼块、肉丸子等等,一拨一拨地放进油锅,炸的焦黄焦黄的,捞出了晾到一边。那个年代,食油是定量供应的,油炸食品很是稀罕,何况是大锅油炸啊!曾见过那场面的表哥,回老家时比划着跟大伙学,羡煞了一帮流长鼻涕的同龄小伙伴!
  吃节余,每个人都能领到两三个荤素搭配的菜以及一些面食。领上饭菜后,大家便分头享受去啦!住市里的,迈开步子奔向大门口,那些有自行车的,一路摇着铃铛,年轻的还吹着口哨,一个个怀揣幸福急色匆匆地往家赶,他们念着老婆孩子和父母;住单身宿舍的光棍汉们,早早分工,打饭打菜,打菜的需不重样,然后,回到宿舍,拉张三抽桌,围坐一起,把菜凑在一块,打开已经买好的白干酒,用喝水的搪瓷茶缸盛上,喜气洋洋地吃喝开来;住在家属院的,往往相邻的三家、两家,一起把菜合到一家吃,房间搁不下,有时就把饭桌搬到院子里,孩子们拿个平日很少吃到的肉馅包子,手里再拤块炸刀鱼,一会窜进来,一会窜出去,满大院里都是孩童们嘻嘻哈哈疯打疯闹的声音。
  舅舅说,每次吃节余,他都招呼自己单身的徒弟,到家中的小院里喝酒。每年春节回潍坊老家时,他都带回满满的一大嘟噜瓶(盛酒器具)坊子白干,平时不舍得喝,就留待吃节余。一顿节余饭,盼了好几天;吃了,再谈论好几天。舅舅说,吃节余,更多是种精神享受,吃一顿饭,结一层情。吃节余,带给工友们快乐和友谊,带给邻里和睦和信任。只是,后来企业改革,食堂承包了,开始追求利润了,节余,不再属于大家的了,吃节余也就成了一种记忆。
  梦中,似曾吃过节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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