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学者梁鸿的“梁庄”系列《中国在梁庄》《出梁庄记》,曾以深刻沉郁的非虚构书写,在国内文坛产生了广泛的影响,由此被誉为“当代中国非虚构写作领军人物”。就在公众以为梁鸿将会把非虚构写作方式进行到底之时,想不到这位锐意创新的作家却来了个华丽转身,以长篇虚构小说《梁光正的光》,又给我们带来了新的惊喜。
写作《梁光正的光》的动因,源自梁鸿对已逝父亲的悠长回忆,但又融入了她对父辈所生活的那个时代沉甸甸的思考。梁光正作为生活在中原大地上的农民,憨厚朴实中集偏狭与激进于一体,在其荒诞的思维左右下,常常会做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乖张举止。这种性格上的标新立异以及人性上的瑕疵,注定会成为被人嘲笑和轻视的话柄。或许正是这种先天上的“缺陷”,让梁光正虽有激昂的生活斗志,但罔顾现实的蛮打蛮撞,却让他一腔慷慨热情一次次在残酷而芜杂的现实面前,化为一言难尽的阵痛与隐忍。梁光正的这种秉性,既带着亘古以来中国农民的倔强因子,又有着极欲改变生活现状的浮躁与盲动。从梁光正身上,能看到阿Q般近乎天真而浪漫的痴想,也能感受到唐吉诃德式的愚钝和莽撞。梁鸿揭示这些隐藏在人性深处的晦暗,决不是为了塑造一个现代农民中的新阿Q形象,更不是要着意去刻画一个“中国的唐吉诃德”。相反,她却以先抑后扬的笔调,把大段的笔墨集中汇集到了梁光正身上闪光点的挖掘上,让生活在低微处的梁光正,如乡间草丛里的萤火虫一般,不论身处何地何境,始终都能用自身的光亮,迸发出耀眼的光芒,去照亮那幽暗的夜空。
值得一提的是,在《梁光正的光》中,梁鸿完全摆脱了以往非虚构写作的“束缚”,将波澜不惊的叙事才华丝丝入扣地展现于小说化的描摹中,并用极具象征意味的笔韵,聚焦于梁光正身上的那件白衬衣上,用冷峻严酷的字眼,撩开白衬衣背后所隐藏的真相。洁白的衬衣既是父辈那个年代的标配,更是一种特殊的记忆,它象征着心地的澄澈和单纯。可贵的是,即使如此,梁光正依然痴心不改,执意寻亲报恩。尽管报恩路上他与儿女有过激烈的口舌之争,但他始终相信世间一切事必得遵循内心的“道理”发生,否则难逃审判。他张开羽翼,如大鸟似的,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照料着瘫痪在床的妻子、年幼的四子、一两个情人、四五个继子。尽管时代的风云变幻、生活的失意困顿让他迷茫无助过,甚至一次次碰得头破血流,但他毅然决然地用少有的乐观和坚强,硬是把“痛苦转为欢笑的源头”。梁鸿用一连串的矛盾冲突,将梁光正的善良、宽厚和仁慈糅入琐碎而平凡的乡村生活记叙中,通过反衬的方式,将他身上所闪耀的中国农民正直、乐观、知恩图报等优秀品质纤毫毕现地开掘出来。
小说的整个基调可谓喜忧参半,有温情,也有对立;有欢笑,亦有泪水,但留给我们更多的却是沉重的思考。全篇以梁光正的葬礼作为结束,也颇发人深省。梁鸿特意写到了他的棺木迟迟不能入土,似乎隐喻着梁光正折腾至死的一生既充满了悲壮的色彩,但更多的却是对他盖棺论定后的一种难以言说,或许更多的余味还需要读者自己去品味和揣摩。
不得不说,梁鸿这次的虚构写作,与之前的非虚构写作相比毫不逊色。她以深情而深沉的笔触,冷峻真切地塑造了梁光正这一当代农民新形象,有人性的剖析,有社会的描摹,有时代的刻画。“在生活的暗处生出光来”,让中国农民身上无处不在的善良和乐观,宛若璀璨夜空中的启明星,闪耀着美丽而纯真的光彩,执著地照亮了华夏民族生命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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