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妙的时光
2017年12月29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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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益
  晚上那一段夜路,是一天中最妙的时光。
  巷子很小,弄堂深远笔直,天光从窄窄的豁口压下来。所有的声音都微妙了,白天的工作已经结束,街上的行人稀而少,神态都显得从容舒缓。大家经过彼此的身边,都默不作声,只听得见那空灵悠长的声响,那是脚步划拉过平整的时光留下的。
  弄堂黯淡而朦胧,巷子虽黑,夜却很清凉。沿街的店铺里,一家一家的,都抬出一个矮方桌,大家坐在马扎上,在月亮下围一个其乐融融的圆,吃一桌丰盛而廉价的家常菜,头上悬着的一盏灯,往往是昏黄的,却也是动人的。
  日光太明亮时,那一盏昏黄的灯并不觉得亮,但周围黑下来后,四周都静下来,唯有那一团昏黄的光,映照着一个家庭的酸甜苦辣,温暖着一天的疲惫劳作。小巷里喧嚷的人声渐远,灯光下,一个家庭宛若一幅雅致的小品画,呈现出一个夜晚的宁静平和。
  幸福需要远远地观望,才会有幸福的感觉,离得太近,便忘了那滋味。林夕笃信佛,擅长写词,他写过这样一个句子:“原来我非不快乐,只我一人未发觉。”越想便越觉得其中有一份深意在。那一个在一盏昏黄小灯下的家庭,白天也一定忙忙碌碌的,女人嗓子里汩汩地涌出来使不完的精力,男人的不耐烦里透出持久的坚韧。白日里,虽然天高云淡,日光明亮,虽然景色比夜晚的昏黄宏大得多、精致得多、鲜艳得多,但所有的景色全消磨进市井的吆喝与扯皮中了,快乐的时光,被太过渴望的欲望消逝了。只有等到天黑下来,人已累得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嗓门也低下来了,一家子人的面容,才柔和温顺起来。只能在一份松弛的心情里享受这一份朦胧的、安宁的、昏黄的幸福。但这份幸福,一待第二天日出东方,便化为乌有了。
  人在苦难中的黑暗中,艰难地走上几回,是比一辈子顺风顺水要好的,因为有这一份黄昏后的温馨和幸福好期待,好享受,好留恋。小时候,有一支雪糕在手里,或者一支甜水冰棒也可,那种滋味不可言喻,最后余下的那一根雪糕棍,也遗留着奇妙的甘甜的口感,久久不忍弃之。现如今衣食无忧,却是什么山珍海味也无法吊起胃口了。
  所以说,人总要有限度地活着,要有节制地爱着,这种限度和节制,使人生变得珍贵。电影《狼狈》里反复出现一个问句:“为什么给我有限的年轻和美,然后轰然倒坍?”因为那种年轻与美是轻浮的,就像片中女主角通过整容给了自己一张完美的脸,却给不了自己一颗不畏惧岁月的心。恰如晚上那一盏昏黄的灯光,人生需要的不是烟火,而是一份宠辱不惊、不畏岁月的心灯。
  生命若有十分光亮,我只愿活出五分,其余的全给予黑暗,好深刻这五分的昏黄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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