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坐在我的对面。桌子上堆满了书,他在这堆书中间腾了块地,拿出本子,头也不抬地写着数字。房间的每一寸空气都被安静的分子填满,只有他不时抽动的鼻涕声,才能证明这个世界还在运转。
然而,10分钟前的世界完全不是这个模样。我的战友,一位和我一样身经百战、意志坚定的同志正在与他进行着激烈的斗争。要知道,我的这位战友曾接受过最为严格的心理培训,曾在无数个战场上取得胜利,对付他理应绰绰有余。
当我接到战友请求支援信号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结局就是这样残酷。她败了,她几乎被他搞疯了,尽管她在他身上花的功夫最大。如今,只能由我亲自出马了。
到目前为止,一切还是那么平静。他已经写满了一页,头依旧不抬。他温文尔雅地掀开了第2页,眼睛从没离开过那本书。作为一个戎马一生的军人,我经历过无数个对手,我知道战机的重要,我明白,他同样寻找着战机。
败倒在一边的我的战友似乎还没有从上一场战斗中缓过神来,她喘着粗气地将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他似乎什么也没有经历过,全神贯注的样子甚至让你怀疑刚才的战斗是否真的发生过。不时抽动鼻涕的动作甚至让人生了怜悯之心。
我突然意识到,坐在我对面的人是个高手。
他深得太极之精髓,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慢制快,以小力胜大力、真可谓四两拨千金。就在我刚要发作的时候,他便恭恭敬敬地鞠躬认错,两眼装满了惭愧,反倒让我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理由。我试图用犀利的眼神寻找他的瑕疵,哪怕一丝一毫。但是,没有机会,他的眼睛压根不抬一下,反倒是两个大耳朵就像全天候的雷达,反侦察着我的一举一动。
突然,一个电话打过来。为了这场战斗,我早已调成了震动。但是这轻微的震动依旧能够打破这尘封的安静。然而他丝毫不为所动,教科书式的标准坐姿,依旧温文尔雅地掀开了第三页。
我起身去接打电话,就在我站起身来,扭动身体目光离开他的一瞬间,他的头抬起来了。
好,终于抓住了。我关了电话,侧身回来,准备提高嗓门大声训斥。就在这一刹那,他乖乖地站起身来,走到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爸爸,数学已经做完了,我能不能喝点水?”
这是我的第101次战斗,战斗还在继续。
井源作于家中
2017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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