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嫁
2018年01月10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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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靖仪
  ——绣在被子上的牡丹有些褪色,大捧大捧的玫瑰花在阳光下蔫蔫的,那天下午,我搬着一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看热闹,听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讲着……
  村里有条路,从村头一直延伸到村尾。路是土路,坑坑洼洼很不平整,水泥浇注的路面灰得发白,风吹日晒,灰蒙蒙,惨兮兮。
  这天,打村头来了顶花轿,四个汉子抬着,漆成大红色,杠上放肩搭手的位置磨得油光水滑,露出里面深褐的木色。上边冒出个小小的顶,围三缺一,冲西边的用耷拉着的绸子代替了木板。绸子也是大红色的,系在后视镜上,飘一阵儿,停一阵儿。后面又是一辆马自达,又是一辆,排得整整齐齐,引擎盖上的花红的鲜艳,银白色的车标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晃得人眼晕。
  男人都下地干活了,听着村头鞭炮乱响锣鼓喧天,街边渐渐聚起了从七拐八拐的胡同里冒出来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婆子老妈子,唠着嗑,等着看光景。小孩看见这么多人,兴奋地到处疯跑,直到被一把揪住,不痛不痒地挨上两巴掌,“乱跑什么,小心车轧着你!”
  轿子打进了村,速度就慢了下来,路不好,轿子就像小船,摇摇晃晃,随着浪头上下起伏,新娘子就在里面东颠西颠,扛轿子的汉子走得满头大汗,筋肉从褂子下贲出来,把小衫分割得支离破碎。人群簇拥着车队缓缓前进,沿街不时有几个老婆子掀开帘子瞅上一眼,再缩回来,嘬嘬牙花子,“啧,小脚!”
  从村西头数第三户的门前,车队停了下来,四个汉子把轿子放在了地上,门前早就候着的两个穿得挺新的架人客小步急趋地来到轿子前,掀了帘子,把新娘子架了出来。伴郎和伴娘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着,被新郎打横抱着的新娘子娇羞地捂住了脸。
  哦,这下都看清楚了,头顶着花冠,脸上遮着块红布,一身快要盖脚面的红大褂,小小的鞋上用金线绣着凤凰的花样,一边一只,而且……
  “啧,小脚!”人群有些骚动起来,都往门这边张望。雪白的婚纱叠了一层又一层,铺散在笔挺的黑色西装上。“郎才女貌啊!”又是一阵哄笑。鞭炮响了起来,十几个花炮依次扯开,空中飘舞着彩纸、花瓣和快活的气息。
  两家长辈说着应景的吉祥话,司仪在旁边插科打诨。等他们客套完,架人客就把新娘子领进了门。门是新刷的漆,上贴着一副对子,左边是“花开并蒂姻缘美”,右边是“鸟飞比翼恩爱长”,对子上头还都贴着一个“”字,上边顶门梁贴着副横批,“天作之合”。等新郎新娘绕过照壁,院子里很快涌起一阵又一阵的声浪,司仪大声说着什么“一拜天地”,很快又被嘈杂的人声淹没,有人从屋顶把成把成把地向下撒烟、撒糖,小孩在黑白色的丛林里来回穿梭。
  院里屋外扯起了遮阴网,用竹竿撑住。桌椅被抬了出来,人们按着亲疏远近,老幼男女一一入席。一盘盘菜流水似的送上来又撤下去,日落月升,星起灯灭。热闹没了,骚动的人群很快就又散入了七拐八拐的胡同,四个汉子把轿子拆卸了装在媒人的牛车上,从主家那一人讨了两个饼子,蹲在街边吃完了,跟着牛车,又顺着坑坑洼洼的土路,从村尾往村头去了。
  我把马扎搬进院子,躺在凉席上听不知道躲在哪的蛐蛐叫,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听奶奶说,她小时候,蛐蛐也是这么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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