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锋
听说城西举办杏花节的消息,我那颗长期被高楼大厦压抑的心灵动起来,于是约三五好友直奔郊外。
穿过弯弯的山路,越过一座座荒山秃岭,当路况像城里一样拥堵的时候,眼前突然闪现出一片白色,是比雪还要白的色调。
下车!下车!我们迫不及待地跑下山坡,跑进松软的土地。地上冒着气儿,是那种丝丝缕缕蒸腾的气儿。这早春田地里独有的景象,是大地醒来的景象。花,满目全是花,花遮住了低矮的枝头,遮住了所有的景物,仿佛这个世界由它独占。丛丛簇簇的花朵芳香弥散,仿佛连空气和阳光都被熏染得如醇醪似的馥郁;再仔细审视周围的山峦、大地,已脱下沉重暗淡的冬衣,换上了鲜亮轻快的春装,露出了绿芽点点。看呀,看呀,很快就感到眼累了,无穷无尽的花,使我们这些几乎只会看钢筋水泥的眼睛迅速产生了疲劳,或者说是自己整天生活在有限的空间里,已使视力衰弱得早已不适应这五彩缤纷的天地了,一旦释放就变得六神无主。
我们走在花丛中,到处都是淡淡的幽香和温和的阳光,这使春的气息浓了又浓,我干脆脱去厚厚的外衣铺在地下,人躺在衣上,有一种久违的惬意。闭上眼睛,阵阵清风吹来,很轻,很柔,如同婴儿的小嫩手儿抚摸在自己的脸上那样舒服。眼又睁开,四处看着,微风过处,散落的花瓣在林间飘零,我顿生几许怜意。侧目一望,不远处是苏先生的女儿,是一个有着与花儿同样面孔的小姑娘。她在田里蹦蹦跳跳,手里拿着一朵洁白的花瓣,如同舞动花衣衫的蝴蝶,无忧无虑,多好的年华呀,正是人生初春的时节,真是令人羡慕了再羡慕。
“走了!走了!”同伴吆喝着,我恋恋不舍地从地上爬起来,走进了一片更密的花树中,如同走进了茫茫无边的花海,是一片片通亮的白。面对这立体的洁白,我迷茫了,甚至有些惊诧。这时,脑子里突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怎样才能从这茫茫的花海里撕开一道口子,来探究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这份神秘?同去的成老先生是一位资深的美术教师,他仿佛从我的脸上掠到了疑惑,顺手从随身携带的蓝布兜里掏出一张白纸,是一张与杏花一样白的纸。把纸叠了两叠,又从中间撕下一个长方形,中间就空了,他递给我这个纸框,说:“你从这个框里看看吧,一定会有新的感悟。”
我半信半疑地拿过纸框一看,哈,就在纸框圈定的空间里,是一幅画,是一幅十分协调淡雅的水墨画,有形有景,含蓄蕴藉。再看,线条分明的树枝相互交叠着、避让着,枝桠之上缀满了花蕾,从下到上由稀到密,到了枝头密得几乎是要把整个枝儿掩蔽掉了。成老先生给我讲,这是群花争光的结果,也就是“万物负阴而抱阳”的现象。
“你再看看这里。”成老先生指了指我眼前的一枝杏花说:“枝头的花开了,处在底下的花儿却在含羞待放,这就是自然界的先后顺序,如同人间的高低贵贱。”果不其然,在一枝枝竞相绽放的杏花下面,总有三五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它们周围是红的,只是在花蕾的顶部略显一丝白色,所以就有了一个“羞”的感觉。
“好一个‘羞’字。”我不由得赞叹道,实在是传神。成老先生从这个“羞”字想到自然的先后,想到人间的高低,岂不是以物抒怀,表达自己内心丰富的感情世界?
“快看,这蜜蜂肚下有两个囊。”同去的苏先生喊道。
果然,在一簇杏花丛中,有一只黄黄的蜜蜂正飞舞着,时而停在花蕊上,时而跃起飞在空中,就在跃起身体的时候,蜜蜂的肚子下面确实有两个囊,这两个囊随它腿的摆动而上下起伏着,如行走在江河里潇洒的气垫船。我仔细看着琢磨着——其实蜂儿的这两个囊并非稀罕之物,是不是用来盛花粉的东西?对!看明白后,我对身旁的苏先生说:“蜜蜂辛辛苦苦地把花粉采回,为谁忙碌,为谁酿蜜,自己就不知道了,这是不是生命的悲凉?”
“嗨!”苏先生弹了弹手里的烟灰,说:“别说蜜蜂了,人世间又有几人活得明白?不都是稀里糊涂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吗?”
赏花的人越来越多了,不断涌来的车辆把窄窄的山路堵得水泄不通。看花的,采花的,照相的,在田里打闹的……把这二月的早春搅得有声有色,使空寂的田野多了许多的人文气息。
苏先生咏道:“杏花村,香雪海。二月风,天地开。”虽只有了了十二字,却道出了我们大家共同的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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