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仲杰陶九爷,原系北京人氏,后居留济南多年,为秋虫大家。
王世襄先生在《秋虫六忆》里曾提及:
宣武门外西单草场内山西街陶家,昆仲三人,人称陶七爷、陶八爷、陶九爷,都以养蛐蛐闻名。尤以七爷陶仲良,相虫、养虫有独到之处。当年蛐蛐局有两句口头语:“前秋不斗山、爽、义。后秋不斗叨、力”。“山”为李桐华,“爽”为赵爽秋,“义”为胡子贞,“力”为名伶吴彩霞,“叨”即陶仲良。即这几家的蛐蛐特别厉害,以不斗为是。而后秋称雄,更体现了养的功夫。
我的堂兄世中,是陶八爷之婿,故有姻戚之谊。不过我们的交往,完全由于同有秋虫之癖。
陶家是大养家。山西街离蛐蛐店很近,常有人送虫来。九爷家住济南,每年都往北京送山蛐蛐。他们最多养到十几桌,将近三百头。当我登门求教时,仲良年事已高,不愿多养,但蛐蛐房还是占用了三间北屋。
时届晚秋,“叨”字拿出来的蛐蛐宝光照人,仍如壮年。肚子不空不拖,恰到好处。爪锋不缺,掌心不翻,按时过铃,精神旺盛。下到盆中,不必交战,气势上已压倒了对方,这是精心调理之功。他的手法,主要利用太阳能,帘子遮挡,曝日取暖,帘子分粗、中、细三等,借以控制温度,而夜晚及阴晦之日则用汤壶。前《忆养》讲到的“搭晒”,就是他传授的方法。不过其不可及处在对个别蛐蛐采用不同的调理方法,并非完全一致。常规中又有变化,此又非我所能知矣。至于对爪锋及足掌的保护,他认为和罐底有极大关系。底太粗会挂断爪锋,太细又因打滑而致翻掌。因此后秋所用罐,均经严格挑选,一律用原来旧底而粗细又适度的万里张。陶家当年藏罐之多也是罕有其匹的。
陶家是京城著名的营造商,孔府的掌门人孔令贻娶了陶式鋆的三女儿为续弦夫人,也就是陶九爷的三姐。孔令贻系孔子的第76代嫡孙,袭衍圣公。大清覆亡后,民国政府仍封衍圣公。1919年,五四运动风起云涌,社会上反对儒教的呼声很高,但国民政府仍奉孔家正朔,每年有拨款。是年秋,孔令贻赴京为岳父送殡,突发背疽,于初冬在北京太仆寺街衍圣公府病逝,年仅47岁。
孔令贻娶过几房夫人,皆无子。陶家三姐嫁过去的时候也已经三十多岁了,未能生养,但所带丫鬟却怀了孔令贻的孩子,被收为侧室小妾。
孔家是世袭的爵位,孔令贻在给大总统徐世昌的“遗呈”中说:“倘可生男,自当嗣为衍圣公,以符定例。或如生女,再当由族众共同酌议相当承继之人,以重宗祀。”
而此时,王氏怀孕才5个月,此前两胎生的皆是女孩,此番生男生女难以预料。如果是女孩,陶家三姐在孔府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陶家三姐是个有心计的人,为了防止孔令贻离世有可能产生的乱局,她让刚刚19岁的九弟陶仲杰带了绍兴师爷急赴曲阜,先去把住财权,随后讣告才到,以免局面失控。
随后发生了无数的事,不能一一详述,陶仲杰也真是出了力,相当于代理了几个月的孔府管家。
还好,数月之后孩子出生,遗腹子是个男孩,国民政府主持着继承了孔家大统,这个孩子就是后来去了台湾的孔德成。
孔家是大家族,涉及利益的方方面面很多,不可能让外姓主持家务,三姐先是借着衍圣公大殡账目不清,驱逐了自家带来的师爷,此人没脸回京城,不知什么机缘之下,投了抱犊岗的土匪,就是后来做下“临城大劫案”的那一支。陶仲杰奉三姐之命也只能离开孔府,但却就此留在了山东。孔府毕竟地位非凡,无论北洋系的张宗昌还是国民政府后来主政山东的韩复榘,乃至日伪时期,都对孔府礼遇有加,祭孔之事从未中断。陶九爷说起来是衍圣公孔德成的舅舅,山东地方官员可能多少都要卖个面子。陶家毕竟是营造商,陶九爷可能就此开辟了陶家在山东的业务,参与了济南很多的建筑项目。济南红卍字会总会项目就是他参与建设的,位于上新街,绵延大半条街,气势宏大。此项目自上世纪三十年代开始施工,直至日本人投降才完工,工期延宕十数年。此建筑今日尚在,就是山东剧院后身的那座建筑,上世纪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曾经做过山东省博物馆,建筑规制逾于王府,一砖一石皆十分讲究。据说这个项目,营造商赔了不少钱进去,但是可以看到工程一丝不苟。
可能和这个工程有关,陶九爷在济南生活了很多年,也和济南虫友多有交往。柏良先生在《秋战韬略》“前贤论将”中记录了陶九爷民国时期的一条名虫“重紫一线”,系刘冠三先生斗虫之余常谈论的名将:
重紫一线 8厘3 陶仲杰(人称九爷)获于长清八里庙。
此虫头形高凸,色如紫葡萄,斗丝隐形,金眉线横显,紫绒项浓布砂毛,紫金翅,紫腿腊肉,亮红牙弯尖。因捕捉时损一右尾,亦称紫单叉。斗时文口,铺身亮齿,合牙口霸,敌虫无不惊跳。后陶先生携虫进京,胜数员京城名将,封“龙威大将军”。
王世襄先生曾向我打听过陶九爷后来的情况,我也曾询之多人,但皆不知老先生晚年境况。陶仲杰当出生于1900年,“文革”时期他恰为六十余岁,以他的出身,估计晚景不会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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