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0日,马来西亚第14届国会选举结果公布,现年92岁的前总理马哈蒂尔带领的反对党“希望联盟”赢得国会下议院超过半数席位,终结了执政联盟“国民阵线”长达60年的执政历史。
马哈蒂尔堪称马来西亚乃至东南亚政坛的传奇人物,曾在1981至2003年间担任马来西亚总理。其间,他带领马来西亚实现初步工业化和经济腾飞。如今再度归来,马哈蒂尔却批评中国的投资并未让马来西亚人获益,声称要重新审查中企投资,还要重启南海谈判。这与他第一次执政期间对华友好的画风判若两人,因而中马关系下一步的走向备受关注。
本报记者 赵恩霆
“中国人民的老朋友”
阔别政坛15年,以92岁高龄带领反对党阵营参选,历史性地首次击败执政60年的“国民阵线”,马哈蒂尔诠释了什么叫“生命不息,奋斗不止”。而且,中国人对马哈蒂尔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身为马来人的马哈蒂尔,在1970年从政低谷时出版了一本极具争议、引起巨大轰动的著作《马来人的困境》。该书从种族的角度分析了马来人所依存的政治、经济与族群关系土壤,坚持“马来人至上”观念,同时对马来人的经济弱势地位感到担忧。
1974年5月31日,中国与马来西亚正式建交。7年后,1981年7月16日,马哈蒂尔开始担任马来西亚总理,一干就是22年。在这期间,《马来人的困境》中的许多观点与举措转变成大马政府的立场和政策。其中的一些政策反映出马哈蒂尔强烈的民族主义情结。最著名的要数明显偏向马来人的“新经济政策”。不过,在这一政策和积极的工业化政策的推动下,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马来西亚经济保持了两位数的高速增长。
在推动经济腾飞的过程中,马哈蒂尔也展现出务实的一面。他反对照搬西方模式,主张参考亚洲邻居尤其是日本、韩国的经济发展经验,探索适合本国的道路。
同时,马哈蒂尔极其厌恶外国干涉马来西亚事务。冷战结束后,他提出“亚洲价值观”,并试图通过构建“东亚经济集团”等形式来实现,以此将美国等西方势力赶出亚洲。
特别是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期间,他拒绝西方国家的援助方案,强化本国政府对经济的主导能力。这不但与中国当时应对危机的立场基本一致,而且在中国以实际行动帮助东南亚国家走出困境后,大马政府官方报告认为,没有中国的帮助,东南亚国家甚至难以克服金融危机。
马哈蒂尔曾5次访华、2次来华出席国际会议。1985年11月,他率领一支200人规模的经贸代表团首次访华,主张中马要“求大同、存小异”,以经济拉动两国关系发展。
上世纪90年代堪称中马关系的“蜜月期”,两国关系的热度从经贸领域延伸至政治关系。1993年6月、1994年5月、1996年8月、1999年8月,马哈蒂尔先后四次密集访华。当时,“中国威胁论”在东南亚盛行,马哈蒂尔是第一个站出来明确反对这种论调的东南亚国家领导人。
此后,2001年2月和10月,马哈蒂尔又先后两次来华,分别出席博鳌亚洲论坛和在上海举行的APEC领导人会议。
2013年10月,习近平主席出访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期间,专门在吉隆坡会见了马哈蒂尔,赞赏他多年来为推进中马友好合作做出的重要贡献,并称他是“中国人民敬重的老朋友”。
中国对马投资快速增长
马哈蒂尔的第一个执政周期,给中马关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即便是2003年他退休之后,马来西亚与中国的关系总体上仍然保持着积极发展的势头。
马哈蒂尔在总理任内,曾着力培养接班人安瓦尔,后者一度官居副总理。但由于安瓦尔在应对亚洲金融危机期间极力主张接受西方援助计划,政见不合的师徒俩分道扬镳,马哈蒂尔将安瓦尔一撸到底。
随后,另一位门生巴达维成为马哈蒂尔中意的接班人。从2003年10月底开始,巴达维接替马哈蒂尔出任马来西亚总理。然而,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后,因应对不力,巴达维政府在当年的大选中遭遇重挫。
马哈蒂尔随即出手,凭借仍然强大的政治影响力,迫使巴达维在2009年4月下台。取而代之的,就是马哈蒂尔的世交之子和门徒纳吉布。正是在纳吉布的父亲拉扎克担任马来西亚总理期间,中马正式建交。
纳吉布执政的9年间,是中马经贸关系尤其是中国对马投资快速发展的一段时间。正是从纳吉布出任总理的2009年开始,中国连续9年成为马来西亚最大的贸易伙伴。根据中方统计,去年中马双边贸易额达960亿美元,占中国与东盟贸易额的18.7%。
2013年,中马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同样在这一年,中国提出了“一带一路”倡议。由于纳吉布对中国投资持开放态度,马来西亚逐渐成为中国投资的重要目的地和“一带一路”重要节点。2016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显示,当年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直接投资中,马来西亚居第三位。
港口和铁路项目成为中马基础设施建设合作亮点。去年,由中国电建集团兴建的马来西亚马六甲皇京港深水补给码头项目一期填海工程启动。随后,中国交通建设股份有限公司投资130亿美元承建的马来西亚东海岸铁路项目开工。该项目全长600公里,将把马来半岛东西海岸连接起来,是中国在马投资最大的项目之一。
同时,房地产行业也是近年来中企投资马来西亚的主要领域。从2013年起,碧桂园、绿地、富力、雅居乐等国内著名房企纷纷进入马来西亚市场。其中,碧桂园在新山市斥巨资打造的“森林城市”最具代表性。仅在新山一地,绿地拥有两大地标项目,并参与建设吉隆坡“大马城”项目；富力则在新山拥有多个地块用于住宅和商业物业开发。这些项目投资额少则数十亿元,多则数百上千亿元。
此外,中企在马来西亚投资的大项目还包括阿里巴巴开发的首个海外电子世界贸易平台、吉隆坡轻轨三号线项目、电子商务物流中心、联昌证券等。香港《南华早报》去年8月报道称,中企在马的11个项目凸显中国影响力,这些项目分布在马来西亚东西两部分领土的多个州。
审查中企不等于反华
对纳吉布近年来大力引进中国投资的做法,马哈蒂尔十分不满,在大选之前多次放话要重新审查中企投资。批评中企投资时,投资额约380亿美元的“森林城市”项目成了他攻击的对象。去年1月,他在个人博客上发文批评纳吉布,并将“森林城市”项目形容为“外国飞地”。
最先反击马哈蒂尔的是中企投资项目集中的马来西亚柔佛州苏丹易卜拉欣。他怒斥马哈蒂尔的言论是在冒犯中国地产投资者,称“森林城市”项目将为柔佛州增加税收,创造20万个工作岗位。
据悉,“森林城市”项目碧桂园持股60%,柔佛州官方投资公司持股40%,这40%中有70%由柔佛州苏丹持股,30%由当地政府持有。
今年4月,马哈蒂尔接受采访时表示,马来西亚人“没在(中国)投资中受益”,担忧中资在马造成安全隐患,宣称将在胜选后仔细核查中国投资,并将重启南海问题谈判。
5月10日,针对马来西亚《星报》关于马哈蒂尔此前表态是否会影响中马关系的提问,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耿爽意味深长地回应道:“马哈蒂尔是资深的政治家,他曾为中马关系的发展做出过重要贡献。”
如何看待马哈蒂尔的言论?一方面这是竞选语言,其出发点是基于对纳吉布欢迎中国投资的反对立场,只有过分渲染中国投资威胁和无用论,才会激起选民的民族主义情绪,进而获得更多选票。鉴于此,为了兑现竞选承诺,马哈蒂尔接下来可能会对此前批评过的一些中企大项目,尤其是房地产类投资施加严格审查,这很可能在短期内对中企投资造成一定负面影响。
但另一方面,马来西亚特殊的联邦制君主立宪政体,使得中央政府对中企投资的影响会受到一定限制。同“森林城市”项目一样,很多中企在马投资的重要持股和参与方是所在州的苏丹和政府,州层面的态度会对中央政府形成制约,从而弱化重新审查对中企投资的影响。
此外,马哈蒂尔阵营重要成员、民主行动党的华裔领袖林吉祥明确表示不会反对中资,将继续和中国保持良好关系。华裔背景的重要政治人物和力量无疑也将对马哈蒂尔形成掣肘。
值得注意的是,马哈蒂尔胜选后明确表示,支持中马合作落实“一带一路”合作项目。五年前,他与习近平主席对话时曾盛赞中国的和平发展、睦邻友好方针。
无论从过往对中国的立场,还是今后提振经济的需要,马来西亚都已无法离开对东南亚影响巨大的中国,马哈蒂尔哪怕是为了自己的政治需要,也会继续保持并发展对华关系。日前,马哈蒂尔自称将在执政一两年后让贤,这段时间可能成为中马关系的磨合期,但不会影响中马关系的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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