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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征
小时候最高兴的事,莫过于跟着大人走亲戚。
平时大家都很忙,没有时间聚在一起,只有过年的时候亲戚们才相互走动,所以走亲戚成为孩子们盼年的原因之一。
父母那辈人姊妹兄弟多,亲戚也就比较多,七大姑八大姨,要走完所有的亲戚,需要好几天的时间,这几天可把孩子们乐坏了。
走亲戚的具体时间需要向对方传达,一方面让人家有所准备,一方面避免人家因不知情而外出,自己扑个空。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话,要传达走亲戚的具体时间,平时就得找机会,比如赶集时见了亲戚就直接定准哪一天到他们家去做客,当然如果碰见亲戚同村的街坊,也可以让他们做一下“传声筒”,帮着传达具体时间。倘若具体时间定不准,就会闹出笑话。记得有一年,我们家倾巢出动到二姨家做客,走到半路,忽见老远有两人走来,走路的情形似曾相识,脸面也好像有点熟悉,等走到近前一看,竟然是二姨和二姨夫,原来他俩要到我家走亲戚,两家人半路相遇,既好笑又尴尬。此后,亲戚们就做了这样的规定:大年初四都到舅家去,初六都到大姨家去,初八都到二姨家去,初十都到我家来。
初四早上,我们匆匆起床,草草吃过早饭,便向舅舅所在的村庄——马庄进发。父母头天晚上就备好了礼物——二斤油条,两把挂面,还有一块肉。这些礼物都装进竹篮里。父亲把竹篮挂在自行车把上,把我放在自行车前面的大梁上,抬脚跨上自行车,再让姐姐坐到后面的座位上,然后,父亲一踩脚蹬子,自行车便在起伏不定的乡路上行驶起来。自行车载人有限,母亲无法上车,只好先步行,等父亲将我与姐姐载了一段路之后,放下我们,再返回头去接母亲。我家距离舅家十多里地,这样来回倒上几次,就到了。
马庄村头有一棵大槐树,粗大的枝杈斜斜地伸展着,迎接着我们的到来。过了槐树,向东南方向走一段上坡路,就到了舅家。见了我们,舅舅妗子满是皱纹的脸舒展成两朵花,忙不迭地沏茶、拿瓜子,点炉子,切肉,择菜,准备饭食。不一会儿,两位姨、两位姨夫还有表兄表妹就到了,他们没有自行车,所以到得晚。
陪客请来了,是舅的本家。陪客欢欢喜喜,与父亲、姨夫谈笑风生。时近中午,开席。陪客、舅舅、姨夫、父亲拼起酒量,我们这些孩子则大快朵颐,趁机优待自己的肠胃。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好,平时很少吃肉,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借着走亲戚的机会增加一点油水。
大人还在劝酒,孩子们已跑到院子外边,与周围邻居的孩子疯玩在一起。那时候孩子多,男孩子、女孩子一大堆。孩子是自来熟,一见面就乱成麻花。邻居的孩子都知道我是客人,处处让着我,即便我做了错事,比如玩耍时冲撞了他们,他们的父母也会偏向我,“人家是小客人,要让着小客人!”
冬天黑天早,又加上大人喝多了酒,所以路远的客人可以在亲戚家住宿,这是我最高兴的时候,不仅可以继续好吃好喝,还可以与伙伴们继续疯玩。舅家炕少挤不开,我就到邻居家与别家的孩子同床歇息,淳朴的街坊都乐意接纳我这个“小客人”。
之后,我们到两位姨家走亲戚,印象较深的是去二姨家。从我村朝西南方向一路上坡,翻过一道山梁,再走二三里路,最后越过一条清澈的小河,就到了二姨家。山路难行,唯有徒步,所以到二姨家做客,父亲很少骑自行车。当我们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走进二姨的家门时,高高大大的二姨爽朗地笑起来,吆喝表妹抓紧把二姨夫叫回来。二姨夫是石匠,天天在山上打石头。二姨家里有三个表兄一个表妹,我与最小的表兄以及表妹年龄相仿,很合得来。表妹名字叫做“翠莲”,性格与二姨相仿,活泼爽朗,热情大方,烧火做饭,样样能干。因为有这样一个表妹,所以到二姨家走亲戚便增添了一种懵懵懂懂的渴盼。
……
时光荏苒,岁月不再。童年时代走亲戚的时光一去不复返。随着父母那辈人相继辞世,表兄弟之间已经很少来往了。几年前,我曾与妻到马庄的表兄家走亲戚,表兄的新房建在村庄西头,以前的老房子早已闲置不用。饭后,我领着妻向东南方向一路爬坡,来到舅家的老屋面前。小小的院落像一位历经风霜的老人,孤零零地守在那里,一时间千思万绪,塞满脑海,我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又回到从前,又听见院子里大人们热热闹闹的劝酒的声音,又看见孩子们乱作一团的身影。此时,一个年龄相仿的汉子从我身边走过,我默默地想:他是不是当年与我疯玩在一起的伙伴?
如今的孩子,其父母一般都是独生子女,所以孩子们的亲戚很少。有的孩子,舅舅、姨妈、姑姑都没有,走亲戚的乐趣当然也就无从体验。尽管村子之间都通上了宽敞的水泥路,家家也有私家车,走亲戚变得方便而快捷,可是,已经没有亲戚可走了。
(作者系长清第五初级中学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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