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里的家味儿
2018年08月07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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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民
  从小学到联办中学七年,我很幸运地在本村度过。学校在村南河边的高地,离我家不到半里地。傍晚放学,一出学校东大门,往北走,全村一百多户房子尽收眼底。家家房顶上,一道道炊烟飘飘而上。天空一碧如洗,炊烟悠闲而逝,慢慢隐于蓝色中,此时,饥肠辘辘的肚子忽然就有了暖意。再看村西我家房顶上,炊烟袅袅而升,我仿佛听到了母亲手拉风匣的呼哒呼哒声,锅里吱吱响着,鼻孔里嗅到了饭菜香,心里便来了一股热浪,催着双腿飞奔回家。进家,果然看见母亲已经把地瓜饼子烀在锅里,蹲在锅灶口,一边往锅底楦草,一边拉风匣。母亲的脸被火烤得红彤彤的,风匣缓缓拉着。
  我放下书包,跑到风匣边,帮着母亲。母亲说,我自己来,你喂喂猪,耍去吧。
  我来到猪圈边的泔水缸,捞起铁勺子挖一瓢浸泡的草料,掺和一点花生饼,倒进猪槽里,半大的壳郎猪呱哒呱哒开始吃食。
  我的玩伴等在门口,一早就商量好了的,分成两队,去抢占村西的水库大坝。玩着玩着,太阳静悄悄地下山了。站在大坝上,东望村子的上空,原来热闹的白烟渐渐消失在无涯的天空,偶有几家在做饭,孤零零的炊烟显得很冷清。我们知道,母亲做熟饭了。正想着往回走,村里响起了母亲们的呼喊:儿啊,吃饭喽……我们便应答着往家跑。
  有风的傍晚,炊烟刚一冒头,便被撕扯着,在房顶盘旋缠绵,倏忽消失了。北风带着烟雾的火辣味儿,扑进鼻孔,用别样的味道引领着我。即便闭了眼睛,那团温暖早就让风儿给了我信息,一种归家的情感瞬间而生。
  早年,母亲患有胆囊炎、胆管结石,经常犯病,犯了病疼痛难忍,在炕上翻滚。实在忍受不了,便去医院输液。哪一天放学,我见屋顶没了白烟,便心里一紧,精气神儿一缩,预感到母亲又犯病了。
  回家,偏偏真的母亲躺在炕上,疼得满头汗水。锅底没火,一股凉意涌了出来。那时候父亲任村支书,忙得不进家门。我赶快去叫叔父,送母亲去医院。我们兄妹轮班去伺候。
  家里没了母亲,做饭没个时间。走出校门,不敢瞅我家房坡,先闭眼,念叨着母亲回来吧,母亲一定会回来的!睁眼再看一眼我家屋顶,空落落的,很寂寞。顿时,身子酸软了,走路都没劲儿。哪一天,母亲真的回来了,屋顶有了轻烟,家如磁铁石般吸引我奔跑。走到院子门口,轻挪步,侧耳听,母亲没有喊疼吗?细听,没有。放心地走进屋,母亲在擀面条,锅里正煮着芸豆卤呢!
  家忽然亮堂了,如一股春风扑进我怀里。我立即蹲在锅灶边,帮着母亲做饭。
  大学毕业后工作,每到星期天回家。离家六十里,骑着自行车赶到家正好是吃饭时间。我总是从村南大河直奔家门。到了村口,我习惯地抬头,望着我家房坡,一缕缕静谧轻盈的烟冒了出来,家的暖意消却了疲累,摇着车铃,一路顺风进了家。
  母亲把饭做熟了,坐在灶口,不时掉脸望着外面,手里拿着一双正纳着的鞋垫。没走进院子,我先就闻到了锅里的饭香,肚子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如今,我几天回家一次,为耄耋之年的父母烧火做饭。虽然有了煤气灶、电磁炉、电饭锅,却总要把火炕烧热。父母对时间看得很淡漠,想吃了,便烧火做饭,让烟火慢慢冒出。饭做熟了,端到饭桌上,慢慢吃着。一顿饭,有时候能吃一个多小时。冬天,吃饭了,锅底仍然有火,炊烟不断,把炕烧得滚烫滚烫,把日子烧得有滋有味。
  这时候,站在院子里,抬头看那慢腾腾冒出来的烟雾,跟夜色混淆在一起,时光便显得漫长而有厚度了,家的味道不知不觉溢满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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