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跃兴
近日,一些文化媒体报道了诗人余秀华出版首部散文集的新闻,报道将余秀华称为“慢写作者”。联想起如今被人们称作“文学快餐”流行的时代,这一说,让人颇有些感慨。
2014年底,诗人余秀华因一首诗歌《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一夜之间红遍网络。但是,成名后的余秀华,并没有利用名气来挣“快钱”。今年6月,她的首部散文集《无端欢喜》出版。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才出一本书?余秀华说自己是“刻意保持慢的速度”:“我特别反感一年出几本书的作者,我觉得他们不仅在消耗自己,也在消耗社会资源,更重要的是在浪费纸张。我非常喜欢的诗人说过一句话,他说著作等身的人是很可耻的。我为了慢一点做可耻的人,所以把这个书推迟两年才出版。”在时下文学写作越发变得功利的时代,余秀华的文学态度是很可贵的。
作家刘醒龙曾说,现今社会发展迅速,什么都在变快,但只有文学需要慢下来,唯有慢下来,文学才能往更深处发展。那么,如今的文坛上,这样的文学“慢写作者”,还有几人?笔者想到了以“慢写作”著称的麦家。麦家创作的《解密》《暗算》《风声》等颇受读者好评,其中,《暗算》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读者想必会认为麦家的写作速度快、数量大,是高产作家。麦家却说自己“有时每天只写十几个字”,他的《解密》是“花了11年的时间打造”的。麦家说,“我确实写得不快,但坚持每天写,其实回头一看也是不慢的……所以,不要怕慢,坚持就是快。我写得慢,是因为我对写作一直有种畏惧心理。我老是担心写得不好。”这是强调文学写作需要每天坚持的精神,更重要的是表达了对文学的一种敬畏心理。
但是,麦家深知“慢不是当今的时尚,这个时代崇尚速度和更快的速度”,我们慢不下来,慢下来就是逆流而行。新时期以来,文学创新的速度是够快的,奔跑中,我们留下了速度,却使文学渐渐丢失了许多可贵的品质,比如真实,比如美,比如善;同时也让有些作家失去了一个写作者应有的心态,比如耐心,比如坚守,比如安静。“当快成了多数人的写作速度,我是否还有耐心使文学本身慢的品质不致失传?当别人前进的时候,我是否愿意独自后退?当大家都被推到喧嚣的中心时,我是否还能安于一个角落继续寂寞、孤独地写作?”
回看老一辈文人,汪曾祺“以一颗初心,安静地慢煮生活”,是一种文学的“慢写作”。金庸写社评,推敲琢磨,“字字皆辛苦”;写小说,“我的写稿速度其实是很慢的,一字一句都斟酌,所以一千字的稿,往往是改了又改,起码花两个钟头”。当代著名作家贾平凹重视“慢写作”,他写《古炉》用坏了300多支笔,花费了四年时间,故而他说“慢节奏的写作,更能体现作家功力”“写作缓而沉才有力量”……
“慢写作”是文学的优秀品质,是文学传统,但今日似乎面临着失传的危机。曾经有人给“慢文学”写过墓志铭,意思是,随着季羡林等大师的逝去,属于一个时代的“慢文学”越来越鲜见,尤其是近年来网络文学的崛起,更是对“慢文学”的一个强劲冲击。“慢文学”同时面临着创作者缺失和读者缺失的严重问题。“慢文学”的时间消耗,很容易让人转而走向快餐文学的怀抱。
说“慢文学”正在逝去,未免有些过于悲观。但文学走到现代,越是繁荣,就越容易给人一种文学是可以“速成”的心理。此时,我们尤其需要向“慢文学”致敬,并且学习“慢文学”中潜藏的创作精神、工匠精神。慢是一种艺术,而在文学写作上,“慢”不是对于时间的消耗,而是一个人能够对于自己创作的每一部作品、写出的每个字都极端负责的体现。大凡能够流传后世的文学精品,大都是作者几易其稿、多年修正的结果。如一部《中国哲学史》,光看其中旁征博引、各类论证,就可以看出写作的艰辛和后期修正的频繁。“慢文学”之所以慢,作者不愿意将文学粗糙地交付读者是很重要的原因。对自己出品的作品几易其稿、不断修正,这是锤炼精品文学的必经过程。
当下,我们的生活常常是紧张、急迫、匆忙、受挤压的,包括文学在内的精神生活,愈加趋向“速度化”。很多时候,文学都在服务于这种追求速度的快乐。要改变这种状况,我们的作家、诗人必须有放慢脚步的勇气,有望向心灵的愿望,有让灵魂沉思静默的能力。如何让文学慢下来,这或许是作家们必须正视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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