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
去年我放下方向盘,骑共享单车,走街串巷,边走边看。慢慢地看济南,细细地品市中。这一走不要紧,市中很多藏起来的秘密,毫无保留地让我看了个遍。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市中区好像一夜间,烧烤和摊贩退路进厅,违章和临时搭建呼啦一声全倒了。取而代之的,竟是布满各个角落的口袋公园,堪称神速。
现在,蓬头垢面看不到了,占道的店铺没了,人行道宽了,机动车和非机动车也分开了。口袋公园往那一摆,体面得像是换了一套崭新行头。有天早晨,我从此路过,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中街东口路北那个小口袋公园里,几位老人正坐在那里,享受着清晨的清爽,看上去真像一幅画。逛公园不需要奔波了,出门就是,实现了零距离。梁庄街要窄不少,过去商贩云集的时候,如果一大早开车误入其中,就像孤舟进了汪洋大海,即使再急,想快一点,门也没有。蹭了谁家甜沫袋子,碰坏谁家豆浆盆子都不行。若是乱嘀嘀,本来想让路的,干脆就赌气挡个结实,还忘不了训斥:哪里走不好?偏偏走这里!
眼下的梁庄大街,可以扛根电线杆横着走,从英雄山路到建设路,绝对一气呵成,不用换肩。东侧路北的那个小公园,几乎就到了居家客厅里,开门一脚就能迈进公园。住的是普通楼房,享受的可是别墅待遇。我经常特意从此走,每次都能看到老人带着孩子,在小园里含饴弄孙。这里健身器材一应俱全,还有休闲的桌椅,最生动的一笔,应数北面的漏窗设计,隐约能看见墙内不少景象。少了进公园的生分,多了一种自家的踏实。南侧还有一个长条状的小园子,像智利地图,瘦得不能再瘦,中间还辟有曲曲折折的甬路,看去有不小的景深。南小园宜观赏,北小园的实用功能更强,这两个迷你园子,一实一虚,可看出造园者的精心。
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两条斜马路,一条名头很大,济南人尽皆知。位于大观园西南,老市委北那条路,早先在济南因拥堵出了名；再就是七里山西路,东北西南走向,也曾热闹得不行。两条街都是市场,人行道上盖满了房子,全是各色小店。想购置东西,只要不是大件,鸡零狗碎的东西,这里一应俱全。两个集都是全天候的,没有“一、六,二、七”之说,夜里还自动加班,很晚还灯火通明。人们在这里喝啤酒、吃嘎啦油子、撸串,通宵达旦,猜拳行令,声振屋瓦。
七里山西路我是专程去的,眼下这条路“变脸”了,路面干净平整不说,两边的人行道全都空了出来,墙壁整洁一新。如皮孩子长大了一样,穿戴得体,举止文雅,举手投足都透着教养。这路的神来之笔是从路西爬进居民小区的那个园子,西边的小区在一个高台上,小园搭了几级台阶直爬居民楼下,绿地、绿树一映衬,那栋应该有不少年历史的筒子楼,本来苍老的面孔一下焕发出生机,年轻了许多。我真没料到,园子还有这功能,除了美化环境,还有让老建筑、让陈旧的生活回春的功能,也是份意外之喜。
这一笔轻来轻去,像书法的飞白,留给人无尽的遐想。品质市中就是这样一笔笔用心而又不刻意地画出,自然而然地流露。
斜马路两头看去很大,实则是逼仄得要命的小三角地带,用木亭、草、石、树,巧妙地勾勒出一个画面,然后顺人行道延伸开来,直到尽头另一个小景观。站在任何一侧看,看到的是幽深,然而站在中间看,又一目了然,抬眼就可穷尽。园子的味道,和写文章一样,可开门见山,也可曲径通幽。如今的斜马路,像条扁担,一头挑着一个大花篮。有行家说:这活儿,别人还真没这手笔。
建新街一现代味道的小园,园子里充满了时尚元素,火红的雕塑和那些陈年建筑形成巨大反差和强烈对比,让那些灰灰的墙和瓦,也跟着活泼起来。有人说粉要抹到脸上,检查卫生都知道哪里是死角,门上沿一般都不愿意擦,因为一般看不到。公和街里就建了一个园子,而且绿化的水准一点不差于那些在路边显耀处的。市中区深胡同里的园子还有很多,我说这叫细节和踏实,细节往往决定品质的高低。
很多这样的小园子,都是贴着身子的,大的能走十几步,袖珍的可以装进口袋。小中见大不容易,很费心思,像是在微刻。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核舟记》中皆有记述,不需我赘言。现在的微刻能在发丝上做文章,口袋公园无疑也是微刻的一种,也像是圆桌上溜冰,有限的天地,无限的感觉,这就是艺术。咫尺天地,辽远世界。
口袋公园形成于上世纪,1967年5月27日美国景观设计师罗伯特、泽思的位于美国纽约53号大街的佩雷公园正式开园。最近市中也多了几处大口袋公园,在中海国际社区东侧的山坡上,四千多平米很是壮观。距此不远,在南外环的蓝天苑小区门口,也有一处较大的口袋公园,听说华润小区那里也有一处。这些口袋具备了规模,几乎和城市公园无二致,含纳的园林元素更丰富。
感动于市中布了那么多绿,建设了如此多精致小品,我最感动的是那些散落在犄角旮旯里的小园,没有炫耀,更无献媚,让人无时无刻不沉浸在绿色中。绿,一直到家门。早晨打开门,就会有公园进来串门,不会觉得突然,渐渐地,公园成了你的左邻右舍,亲朋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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