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小院里一架碧绿的丝瓜
2018年08月13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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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允山
  三十多年前,济南的市井小院里,大都有一架碧绿的丝瓜。那时我家住在大明湖畔,院子里每年都会种几棵丝瓜。一架竹竿或一堵矮墙上砸几个钉子,牵几根绳子,拉几根铁丝,便撑起了一片绿意。它那旺盛的蔓,绿油油的叶,黄澄澄的花,低垂的长长的丝瓜,想想都觉得是那么的喜人。
  丝瓜给济南人当年那清贫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乐趣。它泼辣,无论你多么忙,只要在开春时,选两粒饱满的种子,挖个坑埋在地下,一准生根、发芽。有时间,你给它搭个棚子,没时间,你弄根小绳,把它往墙上一拴,它照样顽强地爬一墙碧绿,照样开花、结瓜。待它开了花,小院里生趣盎然起来,小蜜蜂嗡嗡嗡地来了就舍不得离去,一头扎进满是花粉的蕊中,半天也不露头。还有一种棕色的小蛾子,是丝瓜花的常客。有时这小家伙只顾贪婪地采食花粉,全然不顾身后伸出一只小手将它俘虏。偶尔飞来一只白色或五彩的蝴蝶,更是惹得孩子们满院子追逐、捕捉一番。那时从南山里逮几只蝈蝈回来,放在自己用高粱秸编的笼子里养着,丝瓜花就成了它的佳肴——新鲜、香甜,是色、香、味、型俱佳的纯天然食品,还真够这小生灵受用的。吃恣儿了,它就吱吱呀呀的唱上半天。
  这丝瓜架不单是清一色的绿意盎然,一根根翠绿的枝蔓上,全都挂着黄澄澄的花,清新艳丽。摘一朵在手,毛茸茸的,就像丝绸一样滑润。丝瓜花苞一簇簇地挤在一起,却从不争宠,约好了似的玩开花接力赛,一朵黄艳刚发蔫,另一朵便蓬勃地张开花瓣,沐浴阳光了。从夏到秋,那碧绿的丝瓜架上,始终簇拥着满满的黄花。更为喜人的是,金灿灿的花儿下面,左一根儿右一根儿地垂着水灵灵、鲜亮亮、挓挲着一层绒毛的瓜条儿,给小院的人们带来的不仅是诗情画意、清新悦目,更有丰收的喜悦和隐隐的成就感。炎炎夏日,或是街邻,或是家人,在丝瓜棚下,掰一块低廉的茶砖,摘几朵新开的茉莉花,一并放到茶壶里,一壶新烧开的泉水,高高地冲进茶垢斑驳的提梁大茶壶里,廉价的茶砖顿时溢出来诱人的香氛。其平和、清爽的意境,画出来就是一幅市井消暑图。“寂寥篱户入泉声,不见山容亦自清。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闲坐泉城市井小院,听泉声,嗅花香,纳清凉,品宋代杜北山《咏丝瓜》诗,自有一种现世安稳,悠然自得的情怀在里面。
  种丝瓜还特实惠:夏日为你遮阳,秋天到了,那一根根碧绿的丝瓜,从头顶上垂下,下班回来摘几根,刮皮、切片,烹上辣椒一炒,清爽可口。若是再烧上一锅丝瓜鸡蛋汤,细润滑嫩,全家人一准儿喝得锅底朝天。听人说,南方寺庙斋饭里,有一道丝瓜汤肴,名曰“紫竹莲池”。汤色雅净素淡,滋味清鲜醇美,自是油炸烟熏所不能及。据说一碗佛家丝瓜汤,缓缓饮下,会淡忘膏粱厚味,尘世里百般忙乱焦躁的心思,渐渐平和下来,见山是山,看水是水。只是我等凡夫俗子,只知道丝瓜好吃,没有那么多的禅意。
  到秋后,百草肃杀,树叶也落了,那一架丝瓜子也枯黄了。于是将丝瓜蔓扯下架来,有时你惊喜地发现,瓜蔓深处竟藏着几个硕大、干枯的丝瓜。剥去干枯爆裂的外皮、抖落一粒粒黑色的种子,那丝绵般的瓜瓤是刷锅洗碗的佳品,既去油又环保,自然比如今的什么化纤百洁布、含锰钢丝球好多了。直到今天,母亲烧水的壶里始终放着一块丝瓜瓤,它会尽职尽责地把水垢全都吸附到丝丝络络里,隔十天半月,母亲就拿出来将水垢清洗干净,再放回壶里。小时候,街上的孩子拿丝瓜秆当烟抽。谁家丝瓜子扯架了,赶到人家院子里,剪一节粗壮、干透了的丝瓜秧子,学着大人的样子,往嘴里一叼,划根火柴点上,煞有介事地吞云吐雾,感觉特“派”。只是味道除了苦和涩以外,啥享受也谈不上。我至今也没学会吸烟,不是学不会,压根就是不愿吸,就得“益”于当年抽丝瓜秆带给我的苦涩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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