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森
“大跃进”的1958年,我在离家13里远的完小读五年级。老师给我们讲,长清县城那边正在修建山东省最大的水库,水库蓄满水后只消在东山打个洞,就可以坐船绕仲宫去济南逛大明湖。
我中学是在泰安城读的,泰城离家三四十里,火车票价也只有2毛5分钱,但坐不起,13岁的小毛孩儿照旧肩挑煎饼、咸菜罐一步一步丈量。可那时竟不觉得累,因为中途要经过大河、水库、建设工地。工地上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喇叭声声,浮土扬天,看一眼也让人激动得心旌飞扬。我曾经好奇地问一位建设者,这个水库是不是山东省最大的?他说,不是,听说还不如黄前水库大。我又问家在城东的同学,黄前水库是不是山东省最大的水库?同学的爹恰在那水库工地当民工连长,他听爹说,黄前水库不如胶东那边一个在建水库大。我便很自豪,说我们县的东风水库是山东省最大的水库!
不过,我也仅仅自豪了一年便听说,东风水库蓄水后倒是真的形成一个大湖,但遗憾的是,沸沸扬扬一库水很快又漏光了。老人说,那里是漏河,遑遑泱泱的洪水淌到那里就变成蚰蜒水流。次年,水库依然重复如上之命运,有关部门只好决定炸开大坝,免得蓄水淹庄田,无水晒河滩。我当然再也不敢在同学面前说“山东省最大水库”的话。
上世纪80年代初,我终于有机会走进长清县城,并得以实现两个愿望:一是看到了黄河,二是看到了向往20多年的“山东省最大水库”。
黄河的雄浑大气不必赘述,但“山东省最大的水库”着实让我大大的感慨一番。那时候,大跃进年代筑起的土坝依然健在,魁伟而雄壮,似一条苍龙横亘在东西两山之间。站在高高的土坝上,看蜿蜒而来的北大沙河,遍布沙砾的河滩臃肿得让人吃惊,枯燥得让人也随它慵懒。极目南望,可看到北大沙河上游水流似银带,光灿如链珠,熠熠生辉,朗朗耀眼。但那熠熠生辉的银带刚刚铺展到大彦桥便顿然失色,而那朗朗耀眼的练珠尚未甩过大彦桥便遁没于沙砾之中。
此处果然是漏河!于是便纳闷,当初规划建设这“山东省最大水库”时就没有人知道这里是漏河?同时也遐想,如果摒弃了大跃进的狂想,多一些经实践检验过的理论做指导,这里确实是一个拦河造湖的好地方!
1998年,在邀请水利专家论证之后,县里对东风水库进行修复改造。按照设计要求,改造后的东风水库为实用堰型浆砌石重力坝,坝长125米,堰顶高53米。那些日子,除了正式视察、参观之外,我们几个“东风水库迷”总要隔三差五骑自行车去那里“私访”,关注热情绝不亚于“分管领导”。遗憾的是由于对河道渗漏程度依然估计不足,满水时的187万平方米水面,数月之后便剩下坝根处的水洼。
2006年春,为了弥补大学科技园区有山无水的缺憾,改善大学科技园区的自然环境,决定再次对东风水库进行综合治理。我们几个“东风水库迷”每个周末都要骑自行车去那里,站在横跨水库的大桥上。看挖掘机把沙砾堆推倒,把凹陷的河床填平；看压路机摇摇晃晃地开进河滩,把铲平的沙砾碾实；看满载黄土的重卡开进河滩,把黄土铺在碾平的沙砾上,再由压路机碾实；看覆膜机把银白色的防渗膜铺在碾平碾实的的黄土上,然后再铺一层厚厚的黄土……那一年好像风格外多、格外大,机器轰鸣的河滩天天弥漫在翻滚的沙尘中,可我们总是乐此不疲地看过北面看南面,跑了西面跑东面,跑酸了腿,瞪大了眼,不厌其烦。只想见证一个不愿说破的疑问:这回,行吗?
7月份,治理后的东风水库首次蓄水,库容800万立方,形成水面1平方公里。第一次站在“自己的”湖边,看水上波光荡漾,闪烁耀眼；听湖水拍打岸堤,如吟如唱；沐湖上徐徐之风,心旷神怡,惬意清爽。那些日子里,我们几个几乎天天都要去湖边,查看水位是升是降,眺望上游来水是增是减,专心程度远远超过了欣赏湖光山色!嘴上不敢说,心却悬吊着:这回,行吗?
八月份,老天好像参透了长清人的心事,不大不小的连阴雨一直持续了十几天。不待老天完全放晴,几位老友迫不及待地骑上自行车直奔水库。尽管心里有足够的想象与憧憬,但还是被那沸沸扬扬一湖碧水和因那一湖碧水而生的美景给惊呆了:许是久雨初晴,湿气格外浓重,湖面上的粼粼波光半羞半臊地闪现在氤氲的轻纱里,四面青山时隐时现地出没在缥缈的雾岚中,让人说不清是潋滟的水光为四面青山增添了迷人的神韵,还是美丽的群山衬托出这一湖碧水的天生丽质,更让人说不清是自己在舒展画卷还是原本就在画卷中。
平心而论,长清人不是没有见过大水,县城西去数里之遥便是浩浩荡荡、一泻千里的黄河,而长清滩区又是滞洪区,上世纪80年代前每隔几年便有一个面积几十平方公里的“滞洪湖”出现。但黄河水虽然浩浩荡荡,毕竟是流动之水,奔腾入海不复回。“滞洪湖”倒是平稳,却不安澜,平静的水面下淹没着成千上万亩即将收获的庄稼,时时牵动着每一个长清人的心。而这一方碧水不同,它不仅仅是一个湖,不仅仅是一处景观,而是几代长清人梦想的实现,是长清人心力与智慧的聚集!于是,我们几个“湖友”又开始谋划着为它起名:长清湖、大彦湖、大学湖、未名池、东风湖等等排了十几个,但最后还是一致认同长清湖。位置在长清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与大明湖、玉清湖遥相呼应。一曰“大明”,一曰“玉清”一曰“长清”,泉城济南拥有这两“湖”,何愁招不来天下客?事实果然如我等所愿,虽几经“景观湖”等诸多易名,最终还是定名“长清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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