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高原的风
2018年09月21日  来源: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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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祥
  在喀什,风常常从帕米尔高原吹来。
  站在街头或者戈壁滩上远望,横亘在西部天际、耸入云天的雪峰背后的,就是帕米尔高原。在塔吉克语里,“帕米尔”是世界屋脊的意思。有人说,这片“世界屋脊”是云栖雨止的地方,也是风生起的地方。
  因为这句话,我一直在辨认风从高原上吹来的模样。
  帕米尔高原的风,是神秘的。冬天,出差经过乡村,看路边尚未采收的棉田掬出朵朵白绒,干透的红枣伴着黄叶挂满枝头;群鸦低飞,掠过远处灰黄色的戈壁和披满尘土、枯叶的树林;再远处,三两抹闲云拥着冬日——有很多天,风似乎和冰川一样凝固了,我一度认为,喀什的冬天是无风的。
  直到一个不经意的晚上,窗外突然声音大作:那是草树在歌舞,是枯叶追逐枯叶、树枝抽打树枝,是金戈铁马在一齐争鸣,是摔落地上的云团在翻滚……
  第二天早上起来,门外一片明净,墙角却堆了一地枯枝落叶,仿佛有人刻意来打扫过。曾经黄叶丰满的各种树木,正裸露着枝干,直直地指向澄澈的天空,指向天边的雪山和雪山背后的高原。
  帕米尔高原的风,是野性的。春天,它从高原一路而来,踩着星星点点的绿,催醒沉睡着的城市。走在吐曼河边,看远近高低层层新绿,涟漪渐起,柳枝轻摆,常常让人恍如置身江南。
  但似乎在倏忽间,它的脸就变了。三四月间,有时还没看清它的身影,一排排土黄的尘浪就扑面而来,它鼓起阵阵尘雾,给天空加上一层黄色的滤镜,将城市笼罩起来;有时它又肆意狂舞,黄沙漫天、浮尘蔽日,天地间一下子暗淡了许多……
  帕米尔高原的风,是苍凉的。在麦盖提,我第一次见到连绵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的沙山。我翻过一座座沙丘,看风在兀自爬梳一蓬蓬枯干的芦苇和沙棘,看低洼处一片片白得耀眼的盐花碱渍,和被流沙冲刷出来的树木的枯根和残断的白骨。
  没有人知道这些凌乱的枯根、白骨生自何时,来自何方。东晋和尚法显经过这里时曾描写,“西渡沙河,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四顾茫茫,莫测所之,唯视日以准东西,人骨以标行路”。站在沙山上望去,一层层沙浪涌向远方,曾经的丝绸之路已茫无痕迹,只剩下风在脚下低徊、游荡。
  这从高原流浪来的风,它曾经在落日余晖中鼓起张骞追索的行囊,曾经护佑玄奘走出戈壁、负笈西行,它也曾扬起长沙,试图阻挡烧杀抢掠、叩边索土的西方强寇,也曾悲戚呜咽,控诉“探险家”们对地下文物的疯狂盗掠——千百年来,这无边的风沙积存了多少令人抚掌击节或者无法释怀的历史沧桑?
  帕米尔高原的风,是雄浑的。5月,在去塔什库尔干的路上,我看见它在河谷之间穿梭,和缭绕着雪峰氤氲而下的云雾一起奔跑。
  同行的人说,这些河谷是进出高原的要道,历史上无论是远征、抗敌还是平叛,都要打这里经过。
  我想象着,在这贴着高山深壑的道路旁,高原的风曾经伴随班超西逾葱岭、抚慰高仙芝西征的归程,它引领八旗子弟驰骋荒原、荡平叛乱,迎接左宗棠抬棺入疆、收复国土,它陪伴着一代代将士生死歌哭、鏖战沙场,鼓舞着各族同胞拿起刀枪,并肩齐心、戍守边疆。
  它在雪峰之上激荡,衣袂和层云融为一体,它在峻岭之间驱驰,山岭抚摸着它的筋骨。它在群山环绕的湖水边徜徉,它在戈壁的砾石和荒草间旋舞,它在牧人的羊群和毡房边追逐,它在坚守执着了万千年的梦,它在和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们一起,守护着祖国最西的版图。
  渐渐地,在喀什,我认识也喜欢上了帕米尔高原的风。它吹醒这片神奇、美丽的土地,让幸福的梦想变为现实。它检阅千百万各族儿女战天斗地的漫野豪情、萦怀壮志,它见证一代代屯垦战士、支边知青和援疆人的热血忠诚,它目睹亘古的戈壁荒滩化身一处处绿洲,一座座工厂拔地而起,一处处村镇换了模样。
  帕米尔高原的风,它从高原生起,在空中俯瞰大地的新颜:那是一栋栋坚固的安居富民房,那是一片片苍翠的防风固沙林,那是牛羊成群、瓜果飘香,那是田垄成行、禾青苗壮,那是艾德莱斯绸裙长衣飘飘,那是校园内外的书声琅琅,那是发电机的风轮飞转,那是工厂里的机器轰响……
  帕米尔高原的风,它蛮荒而冷寂,静谧而深沉,壮美而粗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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