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王占黑的90后姑娘,出了本小说集《空响炮》,在全国获了个大奖——首届宝珀·理想国文学奖,日前这件事被文学圈里的很多人津津乐道。不读作品便没有发言权,周末时间读过这本小说集,我的脑海中始终萦绕着作者笔下的“小人物”,瘸脚阿兴、麻将冤家、广场舞大妈美芬、棋牌室里的“怪脚刀”、公交车投币箱旁的演说家吴赌、老年公寓里的陶宝兴、小区卖菜的“老菜皮”等。他们身处底层,却活得自在。面临不同窘境,很多时候令人叹息和同情,但他们都极力捍卫自己的尊严,而且小日子过得有情有趣,不憋屈,不媚俗。就像该书封面的一句话:他们的生活就像一盘消消乐。
文学评论家张新颖在序言中说:“看起来鸡毛蒜皮、东长西短,却总格外深切地关乎生老病死。”这部小说源自王占黑“街道江湖”的创作计划,围绕老旧小区、工人新村、老龄化、下岗职工、外来务工者,字里行间充溢着吴语方言,给人以电影分镜头不断切换和层层推进的逼真感。她写的是身边人,关照的是自我,她的成长和老伙计们的衰老是同步的。
书中第一篇《空响炮》写的是过年禁鞭背景下小区居民的反应,有同行之间的竞争,有观望的赖老板,有引进电子鞭炮的阿大香烛店,也有公交司机马国福的不适应、环卫工老棉袄的思乡情、治安巡逻队员烫头的忐忑不安……禁鞭令之下的较量,折射出人们内心深处的孤独。而《演说家吴赌》《地藏王很忙》《美芬的世界》《老菜皮》这几篇,探讨的都是个体的生存困境。比如,小区不锈钢雕塑“苦菜花”下卖菜的老蔡,做生意精明有道,雨雪天专卖缺货,独领风骚,却因被小偷偷钱而气死,一命呼呜。“人们摇头叹息,甩手,咒骂社会,什么都有,只是不会有人掉眼泪,苦油菜心子里,哪个没有一大盆苦水要吐,谁没有一大堆烦心事要去做,没有人能分担更坏的事体了。”一语双关,道出城市人的精神困境,让人久久深思。
王占黑在创作谈中曾写道,“社区看似沉睡的躯壳里不停歇地涌动着复杂的事件、关系和情绪,而这些无不是基于老子、儿子、房子、票子,基于遍地皆是的生老病死。”这在《麻将,胡了》《怪脚刀》《偷桃换李》中得到淋漓体现。
小说写的是社区里的日常生活,也是最容易忽略或遗忘的心灵角落,而作者细微的洞察、持续的关照,口语、绰号的大胆运用,使得这部作品不同寻常。正如评委会的颁奖词,“90后年轻作家努力衔接和延续自契诃夫、沈从文以来的写实主义传统,朴实、自然,方言入文,依靠细节推进小说,写城市平民的现状,但不哀其不幸,也不怒其不争。”
在我看来,《空响炮》的文学意义在于两方面。第一,成长中的年轻一代对前辈的理解和致敬,把目光从自己转向他人,有多少体察就有多少关怀;第二,对自身精神世界的新探索和新眺望,这种尝试也是承上启下的,有对文学传统上游的继承和发扬,比如鲁迅、沈从文、萧红,甚至还有奈保尔、舍伍德·安德森等,也有对文学传统下游现实主义的融合或联结。正如她所说,“我一直在写的社区系列,都像是鲁镇在当代中国的一个影子、一个分支,这些地域延续着、共享着同一个‘云’鲁镇的母题,各式人物无不验证着国民性的历史存在。”
“云”鲁镇也好,“云”边城也罢,指向的是精神的关联或追溯,这可视为一种意识觉醒和心灵敞开。而文学亦是一种持续发现且不断创新的世界,有多少新探索就有多少新体验,面向的是内心的纵深,抵达的是人类共有的生命课题。因此,我们乐见《空响炮》能发挥双响炮的效应,有机会看到更多令人耳目一新又赓续传统的佳作问世,让文学这条大河波澜壮阔,奔腾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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